我爹走了,我的魂也沒了。
這幾天,我一直沒敢露麵,誰也沒見著,連十七叔都不知道我已經回來了。我快要憋死了,時時刻刻想著寺廟,想著師父和師兄他們。寺廟到底遭沒遭到什麼橫禍,師傅到底罹患了怎樣的滅頂之災?我無比的焦急,幼小的心就要破碎了。
我爹一去不回,我等啊,等啊,我失魂落魄,像一隻迷失了方向的小綿羊,像離開了母雞的小雞,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到太陽偏西,隻見爸爸慌慌張張地回來了。褲腿還破了一個大洞。還沒等他走進屋子,奶奶忙一把拉住他的手:“快,快說說,他師傅怎麼樣了。”
隻見我爹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半天才說:“咳!廟裏一個人也沒有,廟裏廟外到處都灑滿了紫黑色的血跡,一灘一灘的,咳……”又是一聲長歎。說完,兩條腿支撐著蹲在地上,兩手捂著臉,隻顧“嗚嗚嗚嗚”地哭著。爺爺、奶奶站在旁邊,媽媽匍匐在我的身旁,隻急得抓耳撓腮。
奶奶急的在我爹的頭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嗨,你倒是說話呀,三歲孩子嗎,隻顧哭什麼喪?你急死我了。”說完,站在我爹的身邊直跺腳。
過了好一會兒,隻見我爹一邊抽搐著,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我,我剛走到大廟門外,隻見,隻見大廟裏圍了一群野狗。我,我心裏正在猜疑,大、大廟裏怎麼會,怎麼會進來那麼多的狗呢?……我伸頭向大廟裏張望了一下,不、不料,那些大狗見來了人,一窩蜂地向外麵衝,有一條狗還咬了我一口,裂破了我的腿和褲子……”
“那,那你師父呢?”奶奶也急糊塗了,弄不清是他師父還是我師父。
“不,不清楚啊,狗都跑出來了,可是還都聚在廟門外麵不走。我慌慌張張地跑進大廟,裏麵到處都是一灘又一灘的汙血,一個人也沒有。我被堵在大廟裏,半天也不敢出來。我,我出來的時候,那些狗還一直把我圍著,我無奈地在那裏耗著,過了好一陣子,我慢慢地往外挪,好歹見有人來,那些野狗才慢慢散了。聽,聽人說,村西的公地上,出現了幾十座新,新……”
“新什麼?”奶奶著急地問。
“新墳!”
……
奶奶沒有從我爹的嘴裏問到任何真情,直急的在地上亂跺腳:“廢物,廢物,什麼事情也辦不成......”可是,幹著急沒有用。不過,我心裏清楚,廟上真的出事情了。
一夜無眠,我的兩隻眼睛已經熬紅了。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正在房門前想著心事,十七叔突然慌慌張張地往我家裏闖。進了家門,見了我,竟然大驚失色:“啊,老大,你怎麼回來了?莊上人都說大廟出了大亂子。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準信。急死我了,跑到廟上一看,哎呀媽呀,嚇死我了,到處都是黑血,又腥又臭,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擔心你,怕你也被打死了,就慌慌忙忙跑來了。你怎麼在家裏,怎麼沒有被打死?大廟到底怎麼了?”我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可是我的眼淚卻像一串珠子似的落了下來。
聽了十七叔的話,奶奶不由暴怒起來:“十七你這個壞蛋,說話也不會說,你想要我孫子死呀?”
十七叔見捅了簍子,連忙說:“不是,大娘,我是害怕老大被打死。”
“什麼,你說他是老大?”
“是呀,他不是老大是什麼呀?”
“......”奶奶無言以對。
十七叔伸手給我擦了擦淚:“老大,不要哭,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我去給你擺平。要是你師弟欺負你了,你放心,我去教訓他。”我又搖了搖頭,心裏想,這哪是師弟的雞毛蒜皮的事情呀,這是塌天的大事。因為沒有見到實信,我沒有什麼話可以告訴十七叔。過了一會,十七叔憋著滿肚子的氣,走了。
十七叔剛走,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我心裏一陣激動,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向來人衝去。跑著跑著,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噗”地一聲,狠狠地摔了一跤,胳膊被摔在地上,疼得我滿頭大汗。我不顧一切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繼續跑,終於一頭撲在來人的懷裏,他就是看守廟門的阿三爺。見到廟上的人,比見到親人還要親。我的淚水,又一次噴湧而出,不由哭出聲來。
阿三爺是個好人,他也有一個悲慘的家史。在大廟上,他一直都把我當親孫子一樣疼愛著。他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的心裏一亮,高興得忘記了疼痛,抓住阿三爺的雙手亂蹦亂跳。興許阿三爺知道師父的消息?阿三爺見了我,也像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親啊,笑啊。
我多麼想快一點知道師父的消息,沒等阿三爺開口,就急著問:“阿三爺,師父好嗎?您老人家是怎麼逃出來的?”阿三爺長歎一聲:
“咳——一言難盡哪,都是你二師兄幹的好事!你師父是個好人,天底下難找的好人。你二師叔也是好人。……”我沒見過二師叔,二師叔的事情師父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我一點都不知道二師叔長得什麼樣。
我牽著阿三爺的手,把他拽進家門,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要聽他細細地把廟裏的事情全都告訴我。
我靜靜地依著阿三爺的腿,仔細地傾聽著阿三爺的講述。原來,我聽從師父的叮囑,和師弟剛剛逃出寺廟的時候,大廟的後門突然闖進了一個人影,這人就是二師叔。二師叔也聽到了風聲,急急忙忙從外地掛搭的寺廟趕回廟裏。兩個能文能武的僧人,見了麵,沒有過多的寒暄,師父見二師叔風塵仆仆地遠道而來,不由心裏一驚:“師弟,你怎麼這個時候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