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班後在勿洛地鐵站等她一起用晚餐。這是新婚之約，逐漸變成一種習慣。他從地鐵站出來，茫然地站了約十五分鍾，疲憊的身心沒了勁兒，隻是站著，腦袋一片空白，任憑人來人往和他擦肩而過。發現相識的，他即刻別過臉去看街。
看她從地鐵站出來，他便開始移步。她在後麵快步跟上來。通常他會一聲不響地走到巴士終點站的食物中心，實在吃膩了，才停下腳步，問：“去哪裏吃？”
她也累，隻想填飽肚子回家去，任由他帶到哪裏去。他猶豫了一下，往往又回到巴士終點站食物中心。在那裏吃飽了回家方便。
三年一千多個日子，他們都是這樣用了晚餐回去。
食物中心人很多，像他們這樣用了晚餐才回家去的人越來越多，食物的品質反而一直下降。無論到哪個食物中心去，所賣的食物都一樣，味道也一樣，好像有很多選擇，其實沒有選擇。小販知道現代人是困在籠中的鳥，等待“飼物”，隻要填飽肚子就好。
他要了一盤雞飯，她叫了一碗福建蝦麵。桌麵上像個垃圾堆，仿佛野貓野狗剛在剩菜殘羹裏翻找過食物一樣。這是餐桌啊！怎麼抹了嘴或擤了鼻涕的紙巾也往上麵丟？
人潮仍湧來。找不到座位的，就站在快吃完的一桌旁邊等，占位。沒有耐性的甚至虎視眈眈，意思是：還不快點吃？他們已經習慣這種場麵，不管，慢條斯理地吃。她有個習慣，邊吃邊把辦公室裏的牢騷一樣一樣抖出來。
他不喜歡聽，覺得老拿這些牢騷下飯，無味的食物更難以下咽。實在聽不下去了，他便截住她的話頭，沒好氣兒地說：“吃飯吧，越說越煩。”
她心裏的氣一下子給點燃了，竟轉而把氣撒在他身上：“不說？悶在心裏？你就想讓我悶死。”
他默默地夾起雞肉，連同委屈一起吞下。難道他沒有滿腹牢騷？不提也罷。看她生氣而埋頭吃，他很過意不去，但又不願把牢騷抖出來與她共鳴。
他們默默地走回家。
他看電視。她打電話給兒子的保姆。
他們有個兩歲的兒子，給保姆帶，周末才回來。兒子在電話裏叫媽媽、媽媽。她問“源源乖不乖”，又回過頭來對他喊：“喂，源源叫爸爸。”
他“嗯”了一聲。
她老覺得虧欠兒子什麼，每晚都打個電話給兒子。她下班回家偶爾會撐住疲憊的身體去看兒子一下。有時候他去，有時候他會說累，不去了。
電視是他唯一的消遣，看連續劇讓他覺得一天有所期待。沒有電視，日子真的隻剩疲勞。
他看完電視，她睡著了。他想和她說話，推她一下，她沒有反應，又推她一下，她翻了個身。他覺得無趣，也就躺下來，閉著眼，想到明天的工作，Deadline [1]就到了。
注 釋
[1].Deadline：最後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