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騎著大鵬鳥。大鵬鳥聽我的。我想象著自己駕幻影2000 戰鬥機正做最後的演習，俯身低掠而過，轉頭直上高空，遽然又換個姿態，優哉遊哉地在雲裏穿梭飄舞。啊！好鳥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快到天庭了！我是 No.1。
雲彩飄忽之間，隱約傳來 youku.com 的吟唱：
……這世界，分數就是王道。Oh，Mygod，請
賜我偉大的力量。ABCD 的選擇是命運的賭注……
上帝啊，佛祖啊，瑪麗亞……手拿考場號，命運更
改軌道，考題似乎在對我叫囂……
誰的聲音？怪腔怪調的。……一陣風，聲音給淹住了。
咦，那是什麼？密密麻麻，仿佛一群雪白的鳥。喲！是大鵬鳥！我太專注於自己的翱翔了，不料身後一群大鵬鳥就要從我身邊飛越過去。我大吃一驚，再次衝刺。
你看，那家夥把大鵬鳥騎得好像開美國 F-22 隱形戰鬥機。逞什麼威風？哎呀，大家都那麼專注地騎大鵬鳥，不，戰鬥機，不，大鵬鳥……
忽然，戰鬥機，不，前麵的大鵬鳥直墜，又一隻直墜……而我的大鵬鳥，不停地顫抖，不停地翻覆。砰！大鵬鳥狠狠地摔死了，緊緊貼住土地，像一條醃製曬幹的魚，暴凸的眼珠狠狠地瞪著我。
我驚醒過來，仍跌坐在魚——大鵬鳥——身上，它狠狠地瞪我。不要這樣瞪我——凝住的眼神裏似乎有怨，還是質問？是在哭，淚盈盈就溢出來。怎麼回事？每次拚命死抓死喊……掙紮呀……卻這樣直墜下去……不要這樣瞪我。我的淚是熱的，心是涼的。
都退休了，但逢會考，還做這樣恐怖的夢。冒一身冷汗，再怎麼平複自己也睡不著了。考試的陰影怎麼換了個樣，又來折磨我呀。
從前上小學的時候不做考試的夢。到了中四臨近會考時，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個晚上，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眼前一片荒野，枯草遍地。我說不清什麼東西在催我跑，隻覺得緊張得要命，使勁兒跑，邊跑邊急於把手上的風箏放起來，風很大，可風箏放不起來，我急得淚都滾出來了，風箏還是飄飄蕩蕩又一頭栽到地上……
讀高中的時候，考試做夢不放風箏了，卻更驚心動魄：一入夢，便沉溺在水裏，不是浩瀚的海，不是鄉下那口井，隻是深深地、深深地直往下墜，我向上抓，抓個空，抓呀抓呀……透不過氣了，喊！喊不出聲來。身體還在墜……便驚醒了。
想不到當老師的時候做的考試夢比什麼都可怕。也不是。最初好幾年隻教中一，考試的時候隻有我嚇唬學生，考試沒來嚇唬我。也不是真的嚇唬，可我喜歡拿它來“玩”那個年紀的學生。今天說：“不及格就得留班。”明天說：“誰也別想來求分數。”我教的學生實力不是很好，經我一嚇唬，個個都瞪眼哇哇叫，晚上準做噩夢。
後來我教中學，教高中，考試是一件大事。年頭到年尾戰戰兢兢都在忙，師生的共同目標，就是爭取優良的成績。“都是為了你們好。”我是這樣對學生說的。
那天翻開報紙，赫然看見一張照片，北京某學府的學生擠在六樓走道，慶祝高考結束，把書、筆記、資料撕成碎片，扔下來，紙屑飄呀飄，仿佛一群雪白的鳥。
飛呀飛。我夢裏許多大鵬鳥，飛呀飛。
大鵬鳥——緊緊貼住土地，像一條醃製曬幹的魚。我臉上有愧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