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故鄉的童年(1 / 3)

從來沒有人為了讀書而讀書,隻有在書中讀自己,在書中發現自己,或檢查自己。

——羅曼·羅蘭

克拉姆斯,是偉大作家羅曼·羅蘭的故鄉。法國是歐洲一個比較古老的國家,國土主要分布在歐亞大陸的西南端。從地圖上看,國土呈六邊形,它的大部分地區都是寬廣無邊的低地平原,隻有在中部分布有麵積不大而又被豐茂的綠色植被覆蓋著的中央高原,高原的東南麓綿延廣布著一些低矮的丘陵帶。這裏生長著零零碎碎的溫帶樹林和大片繁茂的草原。首都巴黎坐落在塞納河畔,是一座有千年曆史、聞名世界的古城。

在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的法蘭西民族,曾經在曆史的劇烈變革中創造了燦爛的民族文化,湧現出無數偉大作家和反映時代風貌的偉大作品。羅曼·羅蘭便是法蘭西文化園地上的一朵奇葩、世界文學天空上的一顆耀眼的明星。

從巴黎乘上快速列車,向東南方向行駛大約200公裏,就到了一個屬於尼埃弗省的重要市鎮克拉姆斯。這裏的工農業生產雖然相對落後,然而礦業卻相當發達,有許多礦藏可供開采利用。但是曆史上這個市鎮是一個毫無名氣的古城,除了在薩多瓦戰役的年代出了一位詩人——克洛德·提利埃外,多少年來這裏的人們除生產一點農產品和礦業製成品供給當地使用外,他們主要從事各類商業經營,所以當地的商業還算比較聞名。但總的來說,這個偏遠的古鎮依舊是保持著寧靜、舒適和愉快的風貌:天地之間遼闊而明朗的和諧氣氛,蜿蜒起伏的青色山岡,山岡間彎彎曲曲的幽雅山穀和緩緩流淌的山泉,清澈的尼維內運河在吸納了許多純清山水以後,曲曲折折地穿過牧場,流經這古老的法蘭西小鎮,最後彙入青山環繞的湖水中。特別是幾個世紀以來,古老的法蘭西和莊嚴的羅馬時代精心設計的建築群,顯示了小鎮的古老和繁榮,因此也就不知道過去這裏到底吸引了多少少年,使他們從小便陶醉在舒適的生活、繁榮的市鎮、愉快的夢想之中。

但是,如果僅僅從自然經濟發展的條件看,克拉姆斯並不吸引人,它正好在中央高原東北的丘陵帶上。古鎮四周起伏的山巒長滿了許多粗大的槲樹、菩提樹和樺樹以及茂密的牧草,沒有大片肥沃的土地,這裏的自然環境非常不利於農業生產,居民們所從事的主要生產限於林業和畜牧業。生活在這些偏僻地區的居民也多半是一些曆史悠久的資產者家族,也有一些臨時居住的小販、小店主或曾被雇傭的奴仆、雜役。長期居住的這些家族一般隻是小康之戶,家中既沒有廣闊的莊園,更沒有大的資財,隻因他們是名門望族,所以在當地構成了縉紳階層。18世紀的那場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對於這個偏遠小鎮的衝擊並不劇烈,古老的居民並不熟悉吉倫特人、雅各賓派之類的新名詞,依然對大革命後殘餘的封建勢力懷著深深的眷戀和敬意,天主教在人們頭腦中的神聖地位仍然是不可動搖的,他們當然每天必須畢恭畢敬地祈禱誦經。在鄉間,這個階層的人是占有絕對優勢的保守勢力,“是堅不可摧的、緊緊連接起來的,他們有一種不明顯的,然而很強烈的感覺,是最粗魯的和最聰明的人共同的感覺,那就是覺得若幹世紀以來,自己是這片土地上的一小塊,和這塊土地同生死,共呼吸,聽到它的心房緊貼著我們的心房在跳動……”這類保守的資產者家庭在小鎮上比人們設想的要多,“他們生活在法國中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而這種地方並不是最美的地方,也不是甜蜜的地方,它們並不比別的地方更吸引人,然而在那些處所,土地最為樸實,最為謙卑,最平易近人,而且用最親密、最熟悉的語言跟人說話”。

在古老而封閉的克拉姆斯鎮的運河邊上有一條狹窄的石砌街道,這是古鎮上繁榮的中心區。在運河的兩側,街道的兩邊坐落著無數歪倒的、半坍的或者完全崩坍的各種屋宇,這裏或者住著極有臉麵的小資產者;或者是幾個黝黑的鐵匠燃著紅紅的炭火,開著鐵匠爐;或者是點綴著幾家無精打采的酒樓或茶社的幌子。在這些相當陳舊的牆垣中,有一座砌磚石的院落,這裏美麗的院內風景同這破損的牆垣有點不協調,院內有古老的花園和穿牆而入圍繞花園的運河水,園內有許多花壇,院落當中還有一塊花圃和一眼露天的老井。每到萬紫千紅、百花鬥豔的季節,紅的、白的、粉紅的、金燦燦的三葉草、鬱金香、菊花、吊鍾……競相開放。花園的美景和與它後邊山巒近處鬱鬱蔥蔥的森林是多麼和諧!院落的三麵被三道圍牆環繞,其中有一麵牆臨著街道。這裏住著的是當地一個古老而有影響的家族——羅曼·羅蘭家族。

這家老屋的主人已有幾代居住過這個由祖先留下的莊院,他們的身世和羅曼·羅蘭在《約翰·克利斯朵夫》第七卷《安東乃特》中敘述的安東乃特和奧利維的身世是一致的:“尚南一家屬於法國的那些古老家族之列,他們若幹世紀以來固定在外省的某個角落,毫不摻雜外來的姻緣關係”,他們“一直生活在這個地方,這個家族的過去,在附近小鎮上,一直可以追溯到16世紀”,“他們的祖先是一些農民、莊戶、鄉村手工匠,接著是文書、職員、鄉村公證人,於是搬到縣城安家……”羅曼·羅蘭的家族世係也基本上和他小說中人物尚南的家譜如出一轍:“父係方麵,有五代都當公證人:若望·巴諦斯特、雅克·彌昔爾、我的父親愛彌爾·羅蘭,此外還有外曾祖波尼亞,我祖母的父親……”在大革命劇烈的風雨中,羅曼·羅蘭的祖先都是熱情的戰士,是狂熱的革命分子,他們曾為攻占巴士底獄流過血,為保衛法蘭西第一共和國而勇猛戰鬥,他們是勇敢的反封建的鬥士和法蘭西共和國忠誠的捍衛者,為鞏固法蘭西大革命的勝利果實,他們血灑巴黎。從“母係方麵,古洛家(吉爾)好幾代都是種地的,接著有四代鐵匠,三代公證人”。他們繼承了冉森教派的精神,波爾—羅亞爾求知的頭腦,是虔誠的宗教徒,他們生活嚴肅,對宗教的感情始終不渝。

羅曼·羅蘭的父親愛彌爾·羅蘭和他的祖輩一樣,居住在這片土地上,說著他們愛說的法語,把美麗的法蘭西作為自己可愛的祖國,從事著幾代人從事的公證人事業。那時,在法國,公證人是由政府任命的一種公職,可是又有一些像律師,是一種自由化的職業,父親老了,可以將職位傳給兒子,否則也可以拿業務執照作價出讓給別人。公證人和律師也有不同,公證人不替人打官司,可以替人訂立契約,保管財產,執行遺囑等。凡屬契約,必須有公證人簽字證明,否則不產生法律效果。公證人的職務主要是建立在私人財產的保管與轉讓上,他們是資產者階層不可缺少的顧問和見證人。至於勞動人民,根本沒有什麼私人財產,當然是用不著公證人的。所以公證人的命運總是與有錢的人家相連。那些富有的資產階級或小資產者一旦破落,公證人也勢必生意清淡,門可羅雀了。羅曼·羅蘭的父親就繼承了祖上的公證人事業,在鎮上很有地位,很有名望。此外這位公證人家族的後裔自身素質也很好:羅曼·羅蘭的父親身體頎長高大,為人真摯厚道,頭腦非常靈活;他生來性情開朗,對待別人及無論怎樣繁縟的事務,他絕對不厭煩,對待公證人的職業也絕不嫌棄;這個人一生喜愛過儉樸的生活,樂觀知足,有時即使生活中遇到不幸的事情,他的心理也能很快地恢複平衡;他一生頗愛運動,遊泳、登山無所不好,年老了還登上了阿爾卑斯山的一條支脈。古鎮上清新的空氣,安靜的生活,純樸的民風造就了這位公證人健壯的體魄,一直活到了95歲才離開人世。在古鎮上生活的幾年中,他經營的公證人事業是相當紅火的。

羅蘭的母親瑪麗·古洛莊重而虔誠,是一個篤信宗教、喜愛音樂,而且感情細膩、多愁善感的女性。她也出生於公證人家庭,與愛彌爾·羅蘭結婚,可謂門當戶對。但是,兩個家族世世代代堅持著兩種不同的信仰,導致了這對夫妻很大的思想差異。宗教與革命的尖銳衝突,導致了婚後兩人的感情不十分融洽,但對於後來成為藝術家的羅曼·羅蘭來說,這種碰撞與衝突無疑為其開放出鮮豔瑰麗的藝術之花提供了契機和思想土壤,尤其是母親對天主教的篤信,對於音樂的酷好,都培養和激發了童年的羅曼·羅蘭的藝術感情,使他在靈魂深處留下了終生不能磨滅的深刻印痕。

公元1866年1月29日,運河邊上這座舊式庭院的主人愛彌爾·羅蘭的妻子生下了一個紅撲撲的、雙目有神的健康男嬰。這對夫妻高興地望著自己可愛的孩子,取了一個不尋常的名字:羅曼·埃德美·保爾·愛彌爾·羅蘭(簡稱羅曼·羅蘭),以寄托這對夫妻對兒子的希望。

這時候法國的經濟形勢劇烈分化,政治形勢也處在動蕩的過程中。在1852~1870年間由拿破侖當皇帝,曆史上稱為法蘭西第二帝國。他是19世紀初皇帝拿破侖一世的侄兒,所以稱為拿破侖三世。當時法國勞動人民生活十分貧困,而在這時,野心勃勃的拿破侖三世統治下的法國,卻不斷對外進行野蠻的侵略戰爭,對內加緊剝削,人民的困苦已越來越深。

第二帝國是資產階級專政的國家。在羅曼·羅蘭出生前的19世紀五六十年代,法蘭西第二帝國的工商業有了不小的發展,社會中工人的人數驟增,然而他們的工作條件卻相當惡劣,他們每天要工作12小時以上,工資很少,而且還常常被資本家罰款。廣大農民在地主的壓榨下,許多人因無力耕種而喪失了土地、農具,他們隻好去給地主當長工或打短工,即使有一點土地的農民也很難養家糊口。當時法國資產階級革命取得勝利後,大資產階級操縱的大工廠、大商店、大銀行已紛紛建立起來,這樣許多中小工廠和作坊被擠垮,大批小資本家遭到破產。他們很不滿意大資本家,當然也痛恨拿破侖三世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