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無間道》的佛學意蘊(1 / 2)

《無間道》自2002年問世以來影響深遠,掀起一股黑幫題材的“後無間道”電影潮流;因其影響巨大,“無間道”一詞在各行各業中廣為流傳,遂成“臥底”的代名詞。《無間道》就內容來說取自港片傳統的“黑幫”題材,但卻顛覆了此類影片以展現“暴力美學”和“江湖義氣”為中心的傳統敘述模式,拋開了對槍戰與動作畫麵的刻畫,取而代之的是對人物心理的描述,透過個人矛盾心理的刻畫體現出個人生活之苦的思索,進而上升到群體生存之苦的思考。影片導演對“人生為苦”這一人生觀的表現是十分明顯的,不僅片名取自佛教,而且影片一開頭就以佛像入鏡,並在影片開頭與結尾兩次引用《涅槃經》對“無間”予以解釋,使整個故事籠罩著濃厚的佛教意趣。

一、《無間道》中的主題:人生為苦

《無間道》是一部具有哲學思考的電影,它通過描述兩個人生錯位的人物的命運發展,深刻反映了人物隱秘的內心世界以及人物心中關於正義與非正義、善與惡的思考,並且上升到關注人性的高度。整部影片中許多地方都滲透著佛教的人生為苦的主題。片名中的“無間”本為佛教術語,編者引用了《涅槃經》第十九卷來解釋此詞:“八大地獄之最,稱為無間地獄,為無間遭受大苦之意,故有此名。”“無間”在此指“無間地獄”,出自《法華經》、《俱舍論》、《玄應音義》等佛經,又被譯做“阿鼻地獄”,《地藏菩薩本願經》中雲:“若墮此獄,從初入時,至百千劫,萬死萬生,求一念間,暫住不得。除非業盡,方得受生。以此連綿,故稱無間。”《成實論》以為含五種無間:一者,趣果無間。謂有極重罪者,即向彼獄受其果報,無有間歇。二者,受苦無間,謂至彼獄受諸痛苦,無有間歇。三者,時無間。謂至彼獄受苦,時節無有間歇。四者,命無間。謂彼地獄,壽命一中劫,無有間歇。五者,形無間。謂彼地獄受罪眾生,生而複死,死已還生,身形無有間歇也。簡單地說,無間即沒有間斷的意思,無間地獄指受苦沒有間斷的地獄,為八大地獄之一。這就為整個故事的發展籠罩上了一層“痛苦”的陰影。在“無間世界”裏受苦無間,命之愈長,苦之益深。影片的結尾發生在電梯裏,兩死一存的人物命運再度強調本片的主題,死者固苦,生者亦苦,永生是最痛苦的一個懲罰,不死未必快樂,死也不一定是不好。對於這種生存的困境編導曾安排了兩位女性作為救贖者,一為小說家,一為心理醫生。劉建明的女朋友小說家Mary筆下的主人公有28種性格,他本來“是個好人,他又做錯了”,結局不知該怎麼寫?她想把主人公寫得改邪歸正,可是她卻完不成這圓滿的故事結局,從而否認了對劉救贖的可能。心理醫生李心兒是陳永仁的一劑安心藥,五個月來陳每星期在她的椅子上才能安然入睡,她知道陳焦慮,卻無法把陳從焦慮與矛盾中解救出來,隻能給陳開治頭痛的藥,從而也宣布了對陳拯救的失敗。通過二人救贖的失敗,影片在“黑與白的對峙、兵與賊的對決中折射出對生存困境的詢問與掙紮,對尋求救贖的無能為力。認為你我共存的人類群體世界是無間地獄的投影”。配合人生為苦的主題,影片在視覺表達上有意選用了黑夜、電梯等“標誌性空間”,電梯在《無間道》中是一道通向地獄之路,發生在電梯中的事往往是事關生死的罪惡之事,黃警官是在電梯中被三合會人圍毆並導致以後的被殺,陳永仁是在這裏被另一警察內部的臥底槍殺,劉建明也是在這裏為其罪惡又加一筆,槍擊他的臥底“同行”。在無盡的黑夜下,發生著幕幕醜惡之事,通向無間地獄之路愈來愈近。

二、《無間道》中的痛苦:求不得苦

人生為苦是佛教的基本命題,是佛教的“四諦”之一,佛陀將苦分為若幹種,常見的有“八苦”之說:一曰生苦,誕生之痛苦也;二曰老苦,老年之痛苦也;三曰病苦,疾病之痛苦也;四曰死苦,死亡之痛苦也;五曰怨憎會苦;六曰愛別離苦;七曰求不得苦,有所欲求而不得滿足也;八曰五盛陰苦。影片中對許多苦都有提示,但究竟主要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在折磨著影片中的人物呢?答案是“求不得苦”,影片中的兩個主人公劉建明和陳永仁即是這種痛苦的最大遭受者。劉建明和陳永仁是兩個身份互相錯位的人物,他們都在漫漫的無間道路上尋找屬於自己的真正身份。

陳永仁本是警校優秀學員,被派往三合會做臥底,他善良而富有正義感,立誌做一名好警察,而三年三年又三年的臥底生活使他有時都忘記了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搞不清自己是警還是匪。在這種身份嚴重錯亂的情況下,他的行事幾乎無不與本性相悖,他身係警察不能伸張正義又不得不為非作歹,而他為非之時又念念不忘他是警察,可以想象當他揮著斧頭砍人時他是多麼的不情願,長期以來心理的矛盾使他精神緊張、神經錯亂,五個月以來他每周都到李醫生的椅子上睡一覺,隻有在這裏他才能得到暫時的放鬆。十年以來他有一個願望,就是想大喊一聲“放下武器,我是警察”,而這一身份的確認在他有生之年從未得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