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泥金報三捷臨門 綰春樓雙珠入手(1 / 3)

詞曰:正有蓮花瑞,泥金報已來。蒼天真不負多才。況道榮歸,指日雀屏開。皓月窺鸞鏡,秋風繞鳳台,雙攜神女夢中猜。分付淒涼,都去別安排。

右調《南柯子》話說三位小姐同韓香眾人,忽見養娘們飛奔前來,不知是為甚事情。正要問時,幾個丫頭、養娘跑得氣喘喘的,向三位小姐說道:"恭喜三位小姐,三位姑爺都高進了。"韓香笑道:"想是都高中了。"養娘們道:"正是,正是。大姑爺中了狀元,二姑爺中了榜眼,三姑爺中了探花,都做了翰林,指日榮歸。三位姑爺家都抄有泥金報,差人在外,替三位小姐報喜哩。"這三位小姐聞言,不覺喜形於色,掌珠、步蓮兩個小姐向柔玉小姐道:"姐姐,恭喜蔣家哥哥中了狀元。"柔玉小姐道:"二位妹妹的喜,也與我一樣。"韓香道:"三位小姐於今都是誥命夫人了,大家帶挈俺韓香。"絳雪道:"韓姐,你方才說那三枝荷花應在三位姑爺身上,於今果然,敢是你身上有八卦麼?"韓香罵道:"小油嘴兒,你的好日近了,還在此說甚胡話。"大家歡笑一回。柔玉小姐分付管帳的備酒飯款待三家的來人,再封二十兩銀子賞他做路費,家人媳婦領命去了。三位小姐轉到中堂,各各歡喜回房。柔玉小姐坐在房中,想象蔣青岩在京得意的光景,及他兩人當日的情兒,做了一個詞兒道:花前忽地傳消息,聽說罷,歡心醉。瓊林宴撤玉驄嘶,天子門生及第。依稀想象,紫袍金帶,千裏渾如對。愁腸盡付東流去,往日事,他應記。琵琶樓下夜沉沉,更有新詩申意。淩花鏡裏,容顏仍舊,從此相思遂。

右調《禦街行》柔玉小姐將這首詞兒寫了,拿在手中,自吟自詠了一回,收過一邊,拉了韓香,同去尋兩個妹子下棋。從此姊妹三人同著韓香,或下棋,或賦詩,或品香廚茗,終日歡聚,把一向的愁都化成冰雪。按下不題。

卻說華刺史夫婦同三個女婿,一路上軒軒昂昂,逢府過縣的官兒都來迎接,送下程、請酒、換夫馬,好生興頭。一日到了揚州,蔣青岩恐怕耽誤了時日,分付船家不要聲張,將船悄悄過了揚州,並不令袁太守知道。直到六月下旬,才到杭州。

那杭州的大小官員,都來接見過了。蔣青岩、張澄江、顧躍仙三人都要留華刺史盤桓幾日,華刺史道:"賢婿們榮歸,少不得要謁廟祭祖、各官來拜賀及豎旗送扁,一切事務煩冗。料沒工夫盤桓;且老夫出門日久,小女們在家懸望。等三位公事完畢到寒舍之日,那時盤桓的日子正多,老夫明早定要渡江。"蔣青岩道:"既然嶽父不肯少住,小婿也不敢強留,但明日渡江,必須換船,嶽父嶽母今夜何不移到合下,草榻一宵,明早起來未遲。"華刺史道:"這卻使得,老夫正有一言要與賢婿商議。那柳碧煙本當就此送歸賢婿,念他與老夫有恩,老夫意欲帶他同到寒舍,待小女完婚之日,一同花燭,以見老夫報德之意,不知賢婿意下如何?"蔣青岩道:"嶽父之言最是,世間從無先妾後妻之禮。"張澄江和顧躍仙也道華刺史此舉極妥。

當日華刺史將行李搬到蔣青岩宅中,張澄江和顧躍仙各自先入城去,看過母親,從新到湖上來,陪華刺史夜飲。飲酒中間,蔣青岩等三人同問道:"敢請嶽父,不知小姐們該在何時到府,求嶽父見教。"華刺史道:"眼下天氣炎熱,路上難行,八月初旬相候便了。此番賢婿們若到山中,竟到小園居住,不必更尋下處。"三人應諾,直飲到三更方止。次早,華刺史起身渡江,三個女婿全副職事,三乘大轎,送華刺史夫婦上了渡船。

作別而回,各自去料理公事不題。

卻說華刺史夫婦,行不數日,到了家中。三位小姐接住,悲喜交集,一家大小歡喜非常。三位小姐拜見已畢,華夫人背後走過一位美人來,向三位小姐見禮,三位小姐一齊驚訝,不知這美人是誰,隻道是華刺史新討的姐妾。三位小姐同看著華夫人,不知該怎生行禮。華夫人會意,說道:"孩兒,這是你我的恩人柳碧煙,行賓客之禮便了。"三位小姐依言,和碧煙平拜了幾拜,韓香也來見禮。華夫人向三個女兒笑道:"孩兒恭喜,你們是浩命夫人了。"說罷又扯柔玉小姐到一邊,將碧煙代他到楊素府中作侍兒,解了一家禍事,後來楊素因蔣青岩中了狀元,將碧煙送還,及向日碧煙在舟中曾與蔣青岩訂盟,情願為妾的一節話,向柔玉小姐細述一遍。柔玉小姐喜道:"原來向日托名救我們的,便是此人,他與我家有這等大恩,孩兒禮讓他為正,但不知他多少年紀了?"華夫人道:"他與你同庚,小你兩月。"柔玉小姐道:"如此,是孩兒的妹子行了。"華夫人又指著柔玉小姐向碧煙道:"這是我柔玉孩兒,你和他兩人極皆親熱,從此你兩人便同房歇息吧。"碧煙聞言,從新向柔玉小姐一拜,道:"賤妾無狀,望小姐寬容。"柔玉小姐忙忙答拜,道:"妾受妹妹大恩,恨無以報,何出此言。"韓香在旁,看著碧煙和三位小姐容顏爭美,宛如一母所生,心下想道:"蔣官人好造化也,既中了狀元,又得了這樣一妻一妾,真個占盡人間美事。"當夜碧煙果同柔玉小姐一房安歇,柔玉小姐和碧煙坐在燈下,細細問其根源,方知碧煙是執金吾的小姐,又見他言語有章,舉止端雅,心下甚是愛他、敬他。碧煙因向日在舟中曾聞蔣青岩道柔玉小姐之才,今見房中奇書滿架,卷軸成堆,想青岩所言不差,因問道:"妾聞小姐學同班女,才過文姬,今幸得侍左右,敢求佳作見教一二。"柔玉小姐道:"閨中人偶識數字,絕無佳作可觀,妹妹想多吟詠,幸以教我。"彼此謙了一會,忽見韓香走來,見他二人彼此要請教,笑道:"小姐你也瞞不得碧娘,碧娘也瞞不得你,終究是要看見的。小姐何不先拿出幾首來與碧娘看,碧娘自然要拿出來與小姐看。"柔玉小姐道:"實無甚著作,止有前日贈你彈琵琶的四首還有稿,待我取來請教便了。"說著便起身去取來,遞與碧煙。碧煙展看一回,連聲讚歎道:"詩既清新,字複勁秀,真女中曹、劉也,賤妾當北麵事之矣。"韓香道:"碧娘,你此時卻推脫不去了,快將詩來。"碧煙笑道:"俗語雲:醜媳婦少不得要見公婆。但我無囊筐,偶作一二首,都忘卻了,隻有掃雪濤二首還記得,待妾寫出,請小姐塗抹。"韓香便去取了一張箋紙,送與碧煙。碧煙接在手中,抬起筆來,中鋒懸腕,將兩首掃雪詩寫了,雙手遞與柔玉小姐觀看。柔玉小姐細看,那詩意淒然,字法嫵媚,十分敬服,道:"妹妹此詩,語意精深,慘人心目,直可與《明妃出塞曲》並傳,妾當遠拜下風。"彼此談至三鼓,方才就枕。從此,柔玉小姐和碧煙兩人親愛非常,就如同娘共乳的一般,行坐不離,唱酬不暇,便有好茶好香,也要兩人同賞,真是日中管、鮑,妝台快友。便是那掌珠、步蓮二位小姐,也如碧煙甚是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