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生一愣,眉目間隱隱浮現擔憂之色,“蘇小姐,你有病在身,豈能出去吹風?”
蘇環娘沒有回答她,隻是固執地下了床,蒼白的指節抓起一旁的外衣,顫抖著穿上,那目光堅定哀戚,不容拒絕。
就這麼一次,蘇月生,陪姐姐走走吧,可能··以後就沒有機會了。蘇月生心中說服自己。
“想去哪,多穿些衣服吧。”蘇月生喚了琴樂從箱中取了件披風,蓋在蘇環娘身上。
她抿了抿嘴,淡淡看著姐姐空洞的眼眸,“走吧,去哪··都行。”
京安街市亦如往日繁華湧動,卻多了幾分花香氤氳繚繞,蘇月生掃視一圈,才發現廊下有好幾處賣花的鋪子,吆喝不斷。
“哎呦··”
“臭東西,撞我作甚!”
“你這家夥,不是你先不長眼撞上的嗎!”
兩個漢子說完掄起袖子就打,然而轉眼一看,咦,剛才那個女子已經走遠了··嘖嘖,好生標誌。心思雖然百轉千回,不過二人還是照打罵不誤。
蘇月生亦步亦趨跟著環娘走著,街上駐足觀看者愈發多了起來,姐姐生得這般美貌,尋常何時拋頭露麵過,世人大多紛紛欣賞讚歎。
可是,蘇環娘像是看不到這些,漫無目的地走著,好似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飄遊輾轉,奈何出來時蘇環娘執意不要丫鬟隨同,蘇月生隻能在一旁跟著,生怕一個閃失姐姐就不見了。
“蘇小姐,你到底要去哪裏啊!”蘇月生實在是擔心,再這麼走下去,都快要到城南了,再過幾個時辰便是卯時了。
蘇環娘驀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一雙美眸直愣愣盯著蘇月生,蘇月生心中一沉,隱隱奇怪,卻聽她冷冷道,“到了。”
到了?
這是哪裏?
蘇月生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人煙稀少的城南竟然有一家茶水鋪子,還兼賣些吃食糕點,蒸屜竹格子裏嫋嫋白煙騰起,逛了許久,倒是餓了,今日照顧姐姐,連午飯都沒用。
蘇環娘徑直走了過去坐上長凳,拾起斑駁年久的茶具到了杯水。
“阿嬸,來盤甜花糕。”
“好嘞!”
蒸籠格子伴隨衝天白氣而起,那老婆子從裏頭包了幾塊甜花糕裝上木碟子,顫顫巍巍端過來,“小姐慢用。”
蘇月生此時緊緊咬著唇齒,不讓自己低哭出聲,麵前,一小碟方方正正,玲瓏可愛香氣熏甜的甜花糕。
那是···自己小時候最愛吃的甜點···
“香香糯糯的甜花糕,噥!”
環娘從掌間變出一包白色糕點,衝著生氣的她一陣哄,“月生,看看姐姐給你帶了什麼!”
“哼,姐姐你又把月生一個人丟在房裏。”
“好了好了,小調皮,姐姐就是出去一下,就是為了給你買這個呀,乖。”環娘摸上她頭頂兩個圓圓的發髻,昏暗的廂房內,卻氤氳著甜膩的香味。
那年,自己五歲,第一次嚐到那般好吃的糕點,想起來,童趣爛漫,似乎隻要有甜花糕,世界會一直溫柔美好。
如今,僅僅一桌而隔,卻似天人兩別,姐姐···
蘇環娘木呆呆一口一口嚐著糕點,糕點入口,甜膩到不行,可為什麼還是這般苦,這般淡,“阿嬸,這糕為什麼一點也不甜啊?”蘇環娘愣愣轉過頭問道,老婆子一陣奇怪,糕這般甜,這丫頭瞧著又如此貌美,怎麼連味道也吃不出來!
“姐姐···”蘇月生淚水決堤似奔湧而出,話已出口瞬間驚覺··糟糕!
“你說什麼?!”
對座,蘇環娘凝肅望著她,剛才···好像聽到月生在叫自己。
“月生!月生你在哪?你快出來···姐姐給你買了甜花糕!”
哇一聲,蘇環娘瞬間哭了出來,這般多淚水,這般多思念,這般多苦澀,在這一刻揮灑而出,晶瑩淚珠綴滿秀麗的小臉,“亓小姐,我聽到了,月生在喚我!可是,我這好痛,痛到不能呼吸!”
蘇環娘一隻手深深摳住心口,緩緩蹲下身,哽咽啜泣。
“我知道,我明明曉得月生已經死了,可是···我卻還覺得她仍活著,就在我身邊,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哈哈···”蘇環娘忽然發瘋似得朗聲笑了起來,笑聲傳了很遠很久,賣甜花糕的婆子嚇得不行,路過的兩三人都以為這姑娘病瘋了。
笑聲漸漸淡了下來,化作一片虛無,蘇環娘頹然靠在桌子上,良久,她終於回過神來,那雙眼眸變幻神色,褪去先前的癲狂空洞,取而代之則是明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