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的黑,似廣袤無垠的夜織就出一層黑紗纏在眼前,凝結的空氣之中有一股木材腐朽的味道,蘇月生皺皺眉,艱難掀開眼皮,她剛才做夢,夢到自己又回到了棺材裏,那個伸手不見五指充斥著土壤腐臭和血腥味道的地方。
還好······是夢。
“咯···”
腰間驀然一緊,蘇月生霍然轉醒,這裏既不是棺材也不是夢境,而是墓葬,該死,這麼緊要的關頭她都能昏死過去,連帶做了個夢!
“月生···”
黑暗盡頭飄來急切的呼喚聲,蘇月生合上眼睛,如今她力量微薄內力虛浮又中了毒,想要擺脫身後不辨敵友之人的禁錮實在困難,可讓韓依來救自己豈不是又扯上了關係?蘇月生無奈苦笑,她的運氣還真不好。
“韓···唔!”
話未脫口,一雙幹枯的手猛地堵住蘇月生的嘴,不讓她有機可乘,瘮人如破布撕裂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小姑娘,噓——別說話,嗬嗬···”
蘇月生僵直脊背,耳後冒出一片的雞皮疙瘩,饒是誰在墓葬裏被這麼奇怪的怪物抱在懷裏都不會好過,沒昏過去就不錯了!
良久,聲音的主人見蘇月生當真安靜下來,既不求救也不掙紮,忽然‘咦’了一聲,似乎在奇怪自己的獵物與眾不同。
“別怕,小姑娘,來這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關了側門,他們逃不出去···嗬嗬···在這裏的人,尋求寶藏的人,沒一個能出去!”
身後的嗓音越來越激動,聲線開始撕扯起來,蘇月生被它困在懷中左右搖擺,心中卻穩定下來,會講話···嗯,起碼是個人!是個人就好辦了!
“喂···”
“閉嘴!”
蘇月生剛想開口就被那人堵了回去,腰間一涼,似乎什麼硬物抵在她腰後,可感受出形狀並不像是匕首,倒像一個匣子。
她挑了挑眉,什麼東西?
那人似乎被她的動作搞得有些激動,雙手也開始顫抖抖得蘇月生心中驚呼——千萬別一刀捅死我!好在僵持了一陣,那人又安靜下來,聲音也漸漸恢複了低啞的女音。
“有群人,他們在打鬥···全是血,全是河,一下子,就不見了,還有人,活了,死了,又活了!”
身後的女人搖晃著抵在蘇月生腰間的東西,嘴裏不知在呢喃什麼,一會死一會活,蘇月生聽得一頭霧水,難道此人在墓葬裏看到了什麼,還是和她一樣瘴氣中毒產生幻覺,也不是啊,她一會兒清醒拿東西抵在自己腰間威脅,一下子又瘋魔胡扯,難道···
蘇月生低低喘氣,雙手慢慢下移,移到自己的腰間,不知不覺將手中的銀針抵在那東西上,慢慢側過頭,試探道,“你是······王婆婆!”
身後猛地一震!
刹那間,銀光陡閃,砰——銀針迎上腰間的東西竟然哢嚓一聲猝然斷掉,蘇月生臉色一變,她實在是大意了!
果然下一秒,身後那人似被觸碰到發條,暴躁起來,一把拉過蘇月生另一隻手掐上她的脖子!
“去死,去死!”
蘇月生雙腳懸在空中,她不知道一個蒼老的女人哪來這麼大的力氣,但現在她可以肯定這個瘋女人就是金勇家失蹤的王婆婆!
脖子裏傳來咯咯扭動的聲音,蘇月生雙手扣住王婆子的手,奈何強弩之末哪抵得上一個瘋女人的手勁!
她不會就要死在這裏了吧,蘇月生大口呼吸著,眼皮沉沉如有千鈞之重,或許這一合便永遠無法睜開,在石洞裏機關和瘴氣沒殺死她,太清昭瓏放過了她,沒想到,今日陰溝裏翻船要栽在一個瘋婆子手上!
“韓依···韓依···”
蘇月生拚了命卡著王婆子的手,意識和視線由於缺氧而渙散開來,她嘴裏不由自主地開始叫著韓依的名字,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生死為難的緊要關頭,她第一個想到的人還是韓依。
愛上一個人,托付一個人容易,可是忘記一個人,擺脫一個人,難!
蘇月生忽然想哭,一個人在棺材裏半死不活她沒哭,一個人孤身入亓府她沒哭,一個人受傷中劍,報仇廝殺她不會哭,一個人接受背叛和真相時她也沒哭,可現在,她單單想到韓依,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忽然想哭,想回去問問,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哪怕他給出一個解釋,她的心裏也會好過一些,她想哭,因為自己骨子裏的懦弱和依戀,沒有人不喜歡關愛,不喜歡被另一個人視若珍寶,可是自己呢?
忍受親父離棄,忍受後母迫害,忍受六年倒數的死期,重生後每一個日夜裏哪怕高床蠶被她何曾睡好過,每一日的流逝便是六年之期的接近,就像是閻羅鬼魅在無聲向你靠近向你索命,在漆黑的夜裏看流星滑落天際,心底默數著六年的歸期,默數著時間的流逝,那種計算自己死亡的感受,有誰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