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生垂首,掩住眼底的神情,端起手邊的一盞碧羅茶品了一口,倒是她身邊的蘇遠,身子有些僵硬,緊張之態溢於言表。
對麵,嚴嬌蘭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嘴角竟然還噙著一絲笑意,她篤定,衙役是絕不可能搜到一分半點幻肌散——她已命暮蓮將西院徹徹底底灑掃了一遍,便是月娘的一根頭發絲,如今都掃進了泥土裏!
那衙官說完話,如釋重負地退了下去,方大人卻是麵如土色,眼神飄忽,看了眼蘇月生和蘇遠這邊,又看看嚴嬌蘭那邊,權衡半晌才道,“那個···亓小姐,時日不早了,也該用午膳了,要不要先休堂,午後再審?您不是說過嗎,為官者,要廉潔明察,不可以有絲毫懈怠,下官認為,還是午後再審···”
他瞅了瞅蘇大瘟神,生怕蘇月生衝上來抽自己一頓,但被抽也好過馬上掉腦袋,若是真將結果示眾,他才叫愚蠢!
蘇月生猶豫了一下,剛想開口,就聽到嚴嬌蘭冷笑道,“大人這是什麼話,外頭百姓看了一上午,不就是為了等這個結果麼,您不說,難道是想袒護亓縣君?這我可就不答應了!”嚴嬌蘭勾起唇角,狠狠剜了眼蘇月生,眉眼間滿是得意驕矜的神色。
蘇月生衝她咧開嘴角,用口型虛吐了幾個字——‘奉陪到底。’
方大人哀歎一聲,撫額道,“既如此,本官也隻能秉公辦事了,師爺,你說吧。”
師爺臉色一黑,剛想花言巧語拒絕過去就被方大人一個眼神給喝住了,隻能縮著頭,輕咳了幾聲,苦著臉道,“這個···經衙門所查,蘇府西院中···的幻肌散···確實是有的!”
“有的有的,你瞧,我壓對了吧!”
“天呐,居然真有!”
一語如炸石般在人群中爆開,瞬間傳遍了整群人,細碎密語交頭接耳,不解驚訝的目光如網般兜向嚴嬌蘭,她不敢置信地抬眼,從椅子上暴起,指著那師爺喝道,“放肆,說,你到底收了亓墨多少好處,竟然幫著她說話,怎麼可能有,不可能,幻肌散早就被洗幹淨了,怎麼可能···”
她戛然而止,像被抽幹了鮮血的軀殼般釘在地上,忽然轉身狠狠盯著蘇月生那張淡漠如初的臉,發瘋般衝過來,“是你,昨夜,是你,對不對,你這個賤人,一定是你在蘇府作祟,將幻肌散放在西院的,亓墨,你為什麼要逼我至此!!”
眾衙役一見嚴嬌蘭母狼般向著蘇月生撲過去,趕緊上前架住,嚴嬌蘭拚命踹打,仍舊是徒勞,整齊端莊的發髻鬆散開來,精致華美的翡翠墜子砰地掉落在地上,玉石相擊,如同這冬日被割裂的碎陽般,淒冷零落。
嚴嬌蘭塗滿丹蔻的十指在空中撓抓,蘇月生忽然直起身,走了過來,方大人剛想提醒她小心,便聽見一聲尖利的痛呼接踵而至——“啊!——”
指尖,扣腕,輕輕一折,再一拉,頓時,嚴嬌蘭整條胳膊都被卸了下來垂蕩在身體兩側,方大人從一片慌亂中惶然睜眼,氣力不足地提醒道,“亓···亓縣君,這是公堂,不可傷人啊!”
蘇月生拍拍手,淡然回眸,笑得無辜,“方大人此言差矣,我這是在救蘇夫人,她如今身為殺人重犯,又在公堂上發瘋,萬一傷了大人您,豈不是再添一條罪過,倒不如折了兩條胳膊,也省得傷及無辜呐,”她清澈如水的眼眸轉向嚴嬌蘭,毫無歉意地笑道,“蘇夫人,不必感謝我,這是我唯一能為您做的。”
“你放肆!亓墨你這個妖女,你敢暗算我,定然不得好死!”嚴嬌蘭沒了尖利的手指,卻還有鋒利的嘴巴,拚勁全身上下的力氣也想衝過來咬死蘇月生。
“不得好死?”蘇月生彈了彈衣袖,不屑道,“人生來都要死,管它好死壞死,都是閉眼歸西,我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死,但我敢肯定,夫人您一定死在我前頭!”
“你休想!西院搜出了幻肌散又如何,難道就一定是十五年前我留在那的不成?亓墨,這種下三濫的證據你也好意思拿出來陷害我?我父親絕不會讓你好過,這證據,我是不會認得!”嚴嬌蘭呸了一聲。
蘇月生看著她小醜般可笑的樣子,忽然走上台階,拿起師爺桌案上記錄的供詞,對著嚴嬌蘭晃了晃,“夫人看來是沒打過官司,不知道公堂上任何人所說的話都會被記錄下來,登記存冊,讓我來提醒夫人一句,您曾經說過一句話,幻肌散早就被你洗幹淨了,怎麼,當時我還沒有狀告夫人,夫人就知道我的證據是西院殘留幻肌散?除非···您對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記憶深刻!為了萬無一失,派人灑掃一番,可惜啊可惜,莫不是哪個偷懶的丫頭遺漏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