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到這所在。是好一座寺院也。(唱)

“幺篇”彩畫的紅近著白青間著紫,無褒彈無破綻沒瑕疵。托賴著一人有慶兆民賴之,是當今敕賜,保護著玉葉共金枝。

(做見甲頭科,問雲)這一火人都是為甚麼來?(甲頭雲)這些都是犯罪該死的,聖恩免死,著在相國寺做工。老的,你問他怎麼?(正末雲)我待舍些飯與他每吃,哥哥,可是敢麼?(甲頭雲)那裏不是積福處,則管舍,不妨事。(正末見雜當雲)哥哥,與你此碎銀子,你蒸下多少飯我都要。(雜當雲)則有三扇饅頭。(正末雲)少嗬,再來取。(正末散飯科,唱)

“幺篇”見這遭囚夫役兩行兒,我買下恰下甑的饅頭三扇子。一人兩個休怨谘,但願聖主寬慈,須有恩赦到來時。

(雲)到這個哥哥跟前,可無了。等我再拿來時,與你四個。休怪!休怪!(淨雲)嗨!你看我造物低,剛分到我跟前可無了。(正末辭甲頭下科,雲)哥哥休怪,我明日再來。(甲頭雲)老的,生受了。(淨做認正末科,雲)這老的莫不是我父親羅李郎?怎麼到這裏?是不是,我叫他一聲:(叫雲)羅李郎父親。(正末雲)誰叫老漢?(甲頭雲)並不曾有人叫你。(正末雲)是老漢年紀高大了,則聽得有人叫羅李郎。哥哥休怪,老漢回去了。(淨雲)正是我的父親羅李郎。我再叫他一聲:羅李郎父親。(正末雲)誰叫老漢哩?老漢陳州人氏,則我便是羅李郎。(甲頭雲)不曾有人叫。(正末雲)不曾有人叫,老漢回店中去也。(淨雲)正是我的父親。再喚他一聲:羅李郎父親。(正末唱)

“醋葫蘆”不知是那個小廝,一聲聲喚這老子。和那熬煎我的須索辨個雄雌,(淨雲)是我叫你來。(正末唱)我這裏孜孜的端詳了多半時。好和我那亡過的湯哥相似,是神是鬼遠些兒。

(淨雲)父親,我是人,(正末雲)你道你是人,我叫你三聲,一聲高似一聲,便是人,一聲低似一聲,便是鬼。(淨雲)父親,你叫。(正末雲)湯哥兒。(淨應雲)哦!(正末再叫雲)湯哥兒。(淨應雲)哦!(正末又叫雲)湯哥兒。(淨低應科)(正末雲)有鬼也。(唱)“幺篇”兒嗬我為你多念些經,剩烈些紙。我不合一路上作念你許多時,離鄉背井交你來僝僽死。須不於是你爹爹不是,可憐殺孤魂無主遠鄉兒。

(淨雲)父親,我不是鬼,是人!(正末細認科,雲)兒也,你為甚麼披枷帶鎖的?(淨雲)父親,聽你孩兒慢慢說來。當初一日,父親著侯興尋將你兒來,要打不曾打,父親說道:穀要自種,兒要處養。我問侯興道:老爹說穀要自種,兒要自養,我敢不是老爹親兒麼?侯興道:小哥,你可知不是他的親兒,你父親現在京師做大官,比似在此受氣,你尋你父親去。您孩兒忿那一口氣,出的城門,衣服盤纏,一些沒有。恰待要回家來,又不敢來。正煩惱間,侯興趕上。我道:侯興,父親使你來趕我,我回去罷。侯興道:你往那裏去?你剗地不知道哩。老爹在官府告下狀來,說你拐帶金銀財物,使人捉拿你哩。我便道:似此怎生是好?侯興便與了我兩錠銀子做盤纏,誰想是假銀子。把我拿到官司,三推六問,吊拷繃扒,打的孩兒招了。本該死罪,謝得天恩,大赦免死,發在這相國寺做工。父親,你救孩兒咱。(正末雲)侯興回來說你死了,又拿回一個骨殖匣子,寄在人家。因我有病,把定奴母子拐的走了。我因此才來尋你。(唱)

“幺篇”那廝卻有一二,咱家無三思。將那謊局段則向俺跟前使,那廝正是咬人狗兒不露齒。其餘都不是,那匣子裏卻是誰的骨殖兒?

(淨雲)父親,你隻是搭救你兒咱。(正末雲)兒也,我舍了半個家當,好歹搭救你。你這般受苦,目下怎生得個自在?(淨雲)父親,我得做個甲頭,便得自在。(正末雲)你便怎生得做甲頭?(淨雲)父親,你與他些錢物,買這甲頭與孩兒做,您孩兒便得自在。(正末見甲頭,雲)哥哥,這個是我的孩兒。我與你些錢物,把這甲頭賣與我孩兒做罷?(甲頭雲)這裏街上沒有賣甲頭的。罷也!隻要銀子,你有十兩銀子與我,我就今日賣與湯哥做了甲頭,我替他當夫役。(淨做甲頭科,雲)眾夫役,快做工。(正末雲)孩兒,你放心,我好歹救你。但總要拿住侯興這賊奴,方得稱心也。(唱)

“浪裏來煞”我舍著金鍾撞破盆,好鞋踏臭屎,但得個軸頭兒也有抹著時。我拚的撅皇城,撾怨鼓,插狀子。怕甚麼金瓜武士,我和那潑奴胎情願打官司。(眾下)

第四折

(蘇文順引張千、俫兒上,雲)自家蘇文順。前日教張千買了個小廝,執著銀唾盂,還不勾一兩日,他將唾盂兒不見了。必然遞盜與他大的拿去。張千,把這小廝吊將起來。(張千吊俫科)(淨上,雲)自從做了甲頭,好生自在。我前後遊玩一回,來到這門首。(俫兒雲)兀的不是俺爹爹?(淨驚看科,雲)受春兒也,你怎生在這裏?(俫雲)侯興拐出我來,賣與這老爹家。(蘇文順雲)張千,拿過那廝來。(張千拿淨跪科)(蘇文順雲)你是甚麼人?我吊的小廝,幹你甚事?(淨雲)這個小的,是我的孩兒。(蘇文順雲)是了,這唾盂是這小廝遞盜與他了,把這廝也吊起來。(吊淨科)(淨雲)嗨!正是官高必嶮。天那!教誰人救我也!(正末上,雲)誰想這裏得見我孩兒?我好歹救他去來。(唱)

“雙調”“新水令”為湯哥哭的我眼睛昏,教我在他鄉有家難奔。花發時起怪風,月圓後長浮雲。但有個兒孫,誰待受這愁困?

“步步嬌”想著我前世裏原無兒孫分,遭逢著寡宿孤辰運。我全然不受貧,想著那輿車後拖麻的是誰家胤?我死後誰與我上新墳?這煩惱何時盡?

“沉醉東風”我與你送茶飯廚中有人,他把我廝禁持眼裏無珍。我心慈,他心狠,全無些父子情分。則願得鐵鎖沉枷早離身,我落一覺安眠睡穩。

“胡十八”恰過了六市,來到三門,揉開我這汪淚眼,打拍我這老精神,想著他行行不住叫聲頻。莫不是他錯認?到今日忘魂,不由我嗔忿忿,不由我怒氳氳。

(俫雲)那來的不是我羅李郎爺爺?待我叫他一聲:羅李郎爺爺,你救我咱。(正末雲)好奇怪,怎麼又有人叫我?(唱)

“川撥棹”誰家的小魔軍,兩三番迤逗人?我這裏扭項回身,吃我會搶問。你暢是不知個高低遠近,向前向審問的真。

(俫雲)羅李郎爺爺,你救我咱。(正末唱)

“七弟兄”我隻道是甚人?原來是受春。你為何因?因甚的違條犯法遭推問?見他撲簌簌眼裏揾啼痕,教我滴屑屑手腳難停穩。

“搗練子”兀的不驚了七魄,諕了三魂,(淨雲)老爹,快來救我。(正末雲)怎麼又是一個叫我。(看科)(唱)我則見湯哥兒吊得不沾塵。告哥哥說個緣因,怎生的惹禍根?

(張千雲)這老子,他是你甚麼親眷?老無知,這裏是甚麼所在?(正末唱)

“梅花酒”這哥哥恁地狠,沒些兒淹潤,一剗地沙村,倒把人尋趁。(張千雲)我打你這個老弟子孩兒。(做打科)(正末唱)軟肋上粗棍子搠,麵皮上大拳墩。(張千雲)兀那老的,你和他甚麼親?他是你甚麼人?(正末唱)又不是世故人,他是我小兒孫,(張千雲)你可是他甚麼人?(正末唱)我須是他老家尊。

(張千雲)元來你們一家兒都在這裏?(正末唱)

“收江南”哥也,更怕我不因親者強來親,單饒了他兩個與些金銀。(張千雲)我不敢要銀子,你自家告相公去。(正末唱)哥哥是心直口快射糧軍,哥哥是好人,我這裏低腰曲脊進衙門。

(正末見官科,唱)

“幹荷葉”老漢是愚民,特地來訴詞因,(蘇文順雲)那老的,那裏人氏?(正末雲)我聽這官人聲氣,也是我陳州人。(唱)我可便家住在陳州郡。總饒你滿園春,萬花新,爭如得見當鄉人,(正末做認科)(蘇文順雲)你敢認的我麼?(正末唱)你暢好是安樂也蘇文順。

(蘇文順雲)那壁敢是羅李郎哥哥麼?哥哥,你在那裏來?(相見科)(正末雲)門外有個親眷在那裏吊著哩。(蘇文順雲)張千,將那吊著的人與我放下來。(正末雲)兄弟,我自己解去。(做解科,雲)這壁有個親眷,你進去拜他去。(淨雲)老爹,我那得親眷來?(正末唱)

“沽美酒”拜了嗬再不著榆木枷壓項筋。粗鐵鎖束腰身,穩情取白馬紅纓彩色新。將你那破衣服重加整頓,施禮數敘寒溫。

(正末引淨入拜科)(蘇文順雲)這拜的是誰?(正末唱)

“太平令”拜的你不須審問,(蘇文順雲)哥哥,他是誰?(正末唱)他便是定奴的女婿郎君。您去了二十載不通音信,十八上才成秦晉。(蘇文順雲)哥哥,你怎生匹配他兩個來?(正末雲)我也曾勘婚,過門,便就親,結果了他夫妻和順。

(淨雲)老爹,我拜的是誰?(正末雲)是你丈人。(淨雲)是我丈人?我恰才在他門前作贅來。(孟倉士上,雲)小官孟倉士是也。奉聖人的命,著小官代來降香。早到這相國寺前了。左右,接了馬者。(見蘇文順科,雲)哥哥,連日少會。(蘇文順雲)兄弟,這裏有個大恩人,你相見咱。(見正未科)(正末雲)原來是兄弟孟倉士。(蘇文順雲)門首怎生喧鬧?(張千雲)拿住一個偷馬的賊,連銀唾盂也追出來了。(蘇文順雲)與我拿過來者。(見科)(正末雲)兀的不是侯興?這個不是定奴孩兒?(蘇文順見定奴、孟見淨各悲科)(正末雲)兄弟且休煩惱。(唱)

“川撥棹”那的是痛歡欣,去時節竹議淪,你兩個苦誌修文,溫故知新。這的是顯耀男兒氣分,隻願你早成名天下聞。

(雲)受春孩兒,過來見你老爺。(孟倉士雲)這小的是誰?(正末唱)

“亂柳葉”這孩兒是你的親孫,這官人是你的家尊,哎!你個定奴兒快疾將你爺來認。早是我希彪胡都喜。則管恥迷丟答都問。我須是匹配你的大媒人。

(淨雲)今日俺親爺見親兒,親兒見親爺,怎不歡喜?老爹你過來。幹你甚事?(推正末科)(旦兒雲)今日親爺見親女,親女見親爺,怎不歡喜?老爹你過來。幹你甚事?(推正末,做悲科,唱)

“水仙子”我好生的和勸到半時辰,親的原來則是親。親兒親女把親爺認,中間裏幹閃下老業人,我死後做了個無主孤魂。他雖是生身父,我也有養育恩,二十年枉受辛勤。

(蘇文順雲)兄弟,羅李郎哥哥有大恩於咱,他年老無兒,咱兩家奉養到老。侯興送法司問罪。天下喜事,無過父子團圓。殺羊造酒,做個慶喜筵席。(正末雲)我此一來嗬。(唱)

“收尾”到長安受盡多勞頓。業則為故人義分。你兩個養兒女的都到了家,可惜我趕候興的幹折了本。題 目 莽湯哥嶮釘遠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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