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兒子——母親;
母親——兒子。
兩顆灼傷的心總在執著地描繪著母愛的神聖,兒子的形象;
思念母親若水墨畫宣泄不出那迷蒙的春愁;
——想象兒子成搖籃曲也吟不盡的那片鮮紅如楓的秋思;
思念母親似碧荷蒼穹深處一輪青翠欲滴的晚照;
——想象兒子是雪峰之巔牧騎手一閃一閃的晨歌……
嗬母親河,流淌在兒子心中的母親河哦!
……
月光把回憶蕩在河麵……
母親離時的影子如一片葉子般優美地飄落夢中。
我記起奶奶說那年鬧饑荒的那年,我剛出世,出世後就是一顆巨大的頑石睡在了母親懷裏……
為了兒子活著,你忍著、餓著……
那幹癟的乳頭,抽出了血;
那炕頭的破碗裏,沒有粥了;
兒子喊叫,母親陣痛……
終於倒下去了,倒在了兒子的呐喊中,倒在了靈魂不安的荒年裏。
你走了永遠地走了,隻有一條長長的帶子把我牢牢地拴在那黃土窯的炕上,撕斷肝腸《遊子吟》為你祭靈……
那帶子是拴不住的嗬,你正為兒子架設了騰越母親河的橋——一座金光燦燦的橋。
請接受兒子的注目禮吧,媽媽。
擷一朵浪花斜插在你的鬢邊裝扮你。
掬一圈星光佩戴在你的指間做最好的戒指。
清明時分,我時時為那高山叢林中消融的山泉、溪流,溫順地回到你的懷抱而祝福,將你分娩時幸福而亢奮的呻吟化為一片感天動地的呼嘯……
所有的兒子,所有的詩,呢喃如夢囈;
不再擔心離你太早
風霜雷電把我雕琢
如今回歸你的懷抱
又怕你拒我遠航
沸騰的孤獨會把我淹沒
然而,我還是離去了,你莫嫌兒子心狠,而把積久的創痛深深埋進心底,隻有河水的溫情為我作遠征的洗禮……
我不能再回到你身邊
讓心上鋪滿一片顫抖的楓葉
寫完那些沒寫完的詩句
你捂住我的嘴,奪過我的筆,不讓我再寫下去,默默地為我斟滿了那一雙目光盈盈的壯行酒:
在被歲月碾碎的沙灘
還有你失落了的貝殼
當浪花在睫毛上退落時
乃有激流波濤
等你遠征是那隻
永遠永遠的紅帆船
你怒吼了,吼聲使我想起台風的歎息,想起你回歸大海的艱辛,想起了兒子的使命……
多想為你送行,媽媽,再把你拴在我身上的帶子鋪成一條五彩繽紛的航線,帶上你親手栽植的石榴果,讓它作航標上的紅燈……
請帶上這首詩吧,媽媽,帶上兒子的心願,不論你走到海角天涯,我會順著那條帶子來到你身邊。
“不,這不是那首詩……”
我吃驚地發覺你的聲音噙滿了淚水,那條帶子也隨之顫抖起來:
“那首詩的結尾是運載雷電的紅帆船……”
我明白了那首詩的主題——
得到的愛並不覺得可貴,而失去的愛才是永恒的愛。
既然如此,和我同行吧,順著那條帶子——
我是兒子,你是河,帶子是航線,我們總要去大海的。
或者,那條帶子就是紅帆船的船纜,我是船上的舵手……
河歸海,海是船的根,我就這麼成為舵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