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旦扮茶茶引六兒上)([西江月]詞雲)自小便能騎馬,何曾肯上妝台?雖然指粉不施來,別有天然嬌態。若問兒家夫婿。腰懸大將金牌。茶茶非比別裙釵,說起風流無賽。自家完顏女直人氏,名茶茶者是也。嫁的個夫主乃是山壽馬,現為金牌上千戶。今日千戶打圍獵射去了。下次孩兒每!安排下茶阪。則怕千戶天也。(衝末扮老千戶同老旦土,雲)老夫銀住馬的便的。從離渤海寨,行了數日,來到這夾山口子。這裏便是山壽馬的住宅,左右接了馬者。六兒,報複去,道叔叔嬸子來了也。(六兒報科)(旦雲)道有清。(見科,雲)叔叔嬸子前廳上坐,茶茶穿了大衣服來相見。(旦換衣、拜科,雲)叔叔嬸子,遠路風塵。(老千戶雲)茶茶,小千戶那裏去了?(旦雲)千戶打圍射獵去了。(老千戶雲)便著六兒請小千戶來,說道:有叔權嬸子,特來看他哩。(旦雲)六兒,快去請千戶家來!叔權嬸子,且請後堂飲酒去,等千戶家來也。(同下)(正末扮千戶。引屬官踏馬上,詩雲)腰橫轆轤劍,身被鷫鸘裘。華夷圖上看。惟俺最風流。自家完顏女直人氏,姓王,小字山壽馬,現做著金牌上千戶,鎮守著夾山口子。今日天晴日暖無甚事,引著幾個家將打圍射獵去咱。(唱)

“仙呂”“點絳唇”一來是祖父的家門,二來是自家的福分,懸牌印。掃蕩征塵,將勇力拖逞盡。

“昆江龍”幾回家開旗臨陣。戰番兵累次建功勳。怕不的資財足備,孳畜成群。長養著百槽衝鋒的慣戰馬,掌管著一千戶屯田的鎮番軍。我如今欲待去清愁悶,則隊得飛鷹走犬,逐逝追奔。

(六兒上,雲)來到這圍場山。兀的不是?爺,家裏有親眷來看你哩。(正末雲)六兒,你做甚來?(六兒雲)有親眷來了也。(正末唱)

“油葫蘆”疑怪這靈鵲兒中在枝上穩。暢好是有定準,(雲)六兒,來的是甚麼親眷?(六兒雲)則說是親眷。不知是誰。(正末唱)則見他左來右去再說不出甚親人。為甚麼叨叨絮絮占著是迷丟沒鄧的混?為甚麼獐獐狂狂便待要急張拒遂的褪?眼腦又剔抽禿揣的慌,品角又劈丟撲搭的噴,隻見他蹅蹅忽忽身子兒無些分寸,覷不的那奸奸詐詐沒精神。

(六兒雲)待我想來。(正末唱)

“天下樂”隻見他越尋思越著昏,敢三魂失了二魂。(帶雲)我試猜波。(唱)莫不是鐵哥鎮撫家遠探親?(六兒雲)不是。(正末唱)莫不是達魯家老太君?(六兒雲)也不是。(正末唱)莫不足普察家小舍人?(六兒雲)也不是。(正末唱)莫不是叔叔嬸子兩口兒來訪問?

(六兒雲)是了,是權叔嬸子哩!(正末雲)是叔叔嬸子?且收了斷場快家去來。(下)(老千戶同老旦上,雲)怎麼這時候千戶還不見來?(旦雲)小的門首覷者,千戶敢待來也。(正末上,雲)接了馬者!茶茶,叔叔嬸子在那裏?(做拜見科)(老千戶雲)孩兒,相別了數載,俺兩口兒好生的思想你哩!今日一徑的米望你也。(正末雲)叔叔嬸子請坐。(唱)

“醉中天”叔叔你鞍馬上多勞困,嬸子你程途上受艱早,一自別來五六春,數載家無音信。則這個山壽馬別無甚痛親,我一言難盡,來探你這歹孩兒索是遠路風塵。

(老千戶雲)孩兒,想從小間俺兩口兒怎生抬舉你來?你如今峰嶸發達嗬,你可休忘了俺兩口的恩念,(正末雲)叔叔嬸子,你孩兒有甚麼不知處?(唱)

“金盞兒”我自小裏化了雙親,忒孤貧,謝叔叔嬸子把我來似親兒般訓。演習的武和文,我如今鎮邊關為元帥,把隘口統三軍。我當初成人不自在,我若是自在不成人。

(雲)小的一壁刲羊宰豬,安排筵席者!(外扮使命上,雲)小官完顏女直人氏,是天朝一個使臣。為因山壽馬千戶,把守夾山口子,征伐賊兵。累著功績,聖人的命,差小官齎敕賜他。可早來到他家門首也。左右接了馬者!報複去,道有使命在於門首。(六兒報科)(正末雲)妝香來。(跪科)(使雲)山壽馬,聽聖人的命!為你守把夾山口子,累建奇功,加你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行樞密院事;敕賜雙虎符金牌帶者,許你便宜行事,先斬後聞;將你那素金牌子,但是手下有得用的人,就與他帶著,替你做金牌上千戶,守把夾山口子,謝了恩者!(正末謝恩科,雲)相公鞍馬上勞神也。(使雲)恭喜相公得此美除!(正末雲)相公吃了筵席嗬去。(使雲)小官公家事忙,便索回去也。(正末送科,雲)相公穩登前路。(使雲)請了。正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下)(正末雲)小的,筵席完備未曾?(六兒雲)己備下多時了也。(老千戶雲)夫人,恰才天朝使命,加小千戶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我聽的說道。將他那素金牌子,就著他手下得用的帶了,替做千戶。我想起來,我偌大年紀,也無些兒名分。甲首也不曾做一個。央及小姐和元帥說一聲,將那素金牌與我帶著,就守把夾山口子去嗬,不強似與了別人?(老旦雲)老相公,你平生好一杯酒,則怕你失誤了事。(老千戶雲)夫人,我若帶牌子做了千戶嗬,我一滴酒也不吃了。(老旦雲)你道定者!(老千戶雲)我再也不吃了。(老旦雲)既是這般嗬,我對茶茶說去。(老旦見旦雲)媳婦兒,我有一句話,可是敢說麼?(旦雲)嬸子說甚話來?(老旦雲)恰才那使臣言語,將雙虎符金牌,與小千戶帶了。那素金牌子,著他手下有得用的人與他帶。比及與別人帶了,與叔叔帶了可不好那?(旦雲)嬸子說的是,我就和元帥說。(旦見正末,雲)元帥,恰才叔叔嬸子說來,你有雙虎符金牌帶了,那素金牌子,著你把與手下人帶。比及與別人帶時,不如與了叔叔可也好也。(正末雲)誰這般說來?(旦雲)嬸子說來。(正末雲)叔叔平日好一杯酒,則怕他失誤了事。(旦雲)叔叔說道,他若帶了牌子,做了千戶嗬,他一滴酒也不吃了。(正末雲)既然如此,將那素金牌子來。叔叔,恰才使臣說來,如今聖人的命,著你孩。兒做的兵馬大元帥,敕賜與雙虎符金牌,先斬後奏,這素金牌子,著你孩兒手下有得用的人,就與他帶了,做金牌上千戶。我想叔叔幼年,多曾與國家出力來。叔叔你帶了這牌,做了上千戶,可不強似與別人?(老千戶雲)想你手下多有得用的人,我又無甚功勞,我怎生做的這千戶?(正末雲)叔叔休那般說。(唱)

“一半兒”則俺那祖公是開國舊功臣,叔父你從小裏一個敢戰軍,這金牌子與叔父帶嗬,也是本分。見嬸子那壁意欣欣,(雲)叔父,你受了這牌子者!(老千戶雲)我可怎麼做的?(正末唱)我見他一半兒推辭一半兒肯。

(老千戶雲)元帥,難得你這一片好心。我受了這牌子者。(正末雲)叔叔,你受了牌子,便與往日不同,索與國家出力,再休貪著那一杯兒酒也。(老千戶雲)你放心,我帶了這牌子嗬,我一點酒也不吃了。(正末雲)如此恰好。(唱)

“金盞兒”我為甚麼語諄諄,單怕你醉醺醺,隻看那鬥來粗肘後黃金印,怎辜負的主人恩。但願你扶持今社稷,驅滅舊妖氛。常言道“家貧顯孝子,國難識忠臣”。

(老千戶雲)我則今日到渤海寨,搬了家小。便往夾山口鎮守去也。(正末雲)叔叔,則今日你孩兒往大興府去。叔叔去取行李,路上小心在意者!(唱)

“賺煞”則今日過關津,度州郡,沒揣的逢他敵人,陣麵上相持賭的是狠。托賴著俺祖公是番宿家門,哎,你莫因循。便隻待人急偎親,暢奸道廝殺無過是咱父子軍,誓將那鯨鯢來盡吞。隻將這邊關守緊,你可便舍一腔熱血報明君。(同旦兒、六兒下)

(老千戶雲)俺侄兒去了也。則今日往渤海寨搬取家小走一遭去。(同老旦下)

第二折

(老千戶同老旦上,雲)老失自到的渤海寨,搬取了家小,來到俺這莊頭,見了眾多親眷。聽的我做了千戶。這個請我吃兩瓶,那個請我吃三瓶,每是則是醉。雖然吃酒,則怕誤了到任日期。有二哥哥金住馬在這莊兒上住坐,我辭了哥哥,便往夾山口子去也。(老旦雲)老相公。咱在這裏等者,你去辭了伯伯。甲些兒來。(下)(老千戶雲)遠遠的望著,敢是哥哥來也。(正末扮金住馬上,雲)自家金住馬的便是。我有個兄弟,是銀住馬。他如今做了金牌上千戶,去鎮守夾山口子,聽的道往我這村兒前過。我無甚麼,買了這一瓶酒,與兄弟餞行走一遭去。(唱)

“雙調”“五供養”愁冗冗,恨綿綿,爭餘我赤子空拳,隻得問別人借了幾文錢。可買的這一瓶兒村酪灑,等與我那第二弟兄祖餞。想著他期限迫難留戀,可若是今番雲也,知他是甚日個團圓。

(雲)兀的不是我兄弟?(老千戶雲)兀的不是我哥哥?(見科,雲)哥哥,你兄弟做了金牌上千戶,如今鎮守夾山口去,一徑的辭哥哥來。(正末雲)兄弟,我知道你做了金牌千戶,鎮守夾山口子去。我無甚麼,買這一瓶兒酒,與兄弟餞行。(老千戶雲)看你這般艱難,你那裏得這錢來買酒?教哥哥費心。(正末做遞酒科,唱)

“落梅風”我抹的這瓶口兒淨,我斟的這盞麵兒圓。(老千戶做接盞科)(正末雲)兄弟,且休便吃。(唱)待我望著那碧天邊太陽澆奠。則俺這窮人家又不會別咒願,則願的俺兄弟海每可便早能勾相見。

(做澆奠、再遞酒科,雲)兄弟滿飲一杯。(老千戶雲)哥哥先飲。(正末雲)好波,我先吃了。兄弟飲。(老千戶雲)待你兄弟吃。(正末雲)兄弟再飲一杯。(老千戶雲)隻我今日見了哥哥,吃幾杯酒;到了夾山口子,我一點酒也不吃了。(正末雲)兄弟,你哥哥無甚麼與你。(老千戶雲)我今日辭哥哥去,敢問哥哥要甚麼?(正末唱)

“阿那忽”再得我往日家緣,可敢齎發與你些個盤纏。有他這鰾接來的兩根兒家竹箭,(老千戶雲)你兄弟收了者。(正末雲)還有哩。(唱)更有條蠟打來的這弓弦。

(老千戶雲)這兩件,你兄弟正用的著哩。(正末雲)兄弟,你酒要少吃,事要多知。(老千戶雲)請哥哥放心,我若到夾山口子去,整搠軍馬,堤備賊兵,我一點酒也不吃了。(正末唱)

“慢金盞”我著這苦口兒說些良言,勸你那酒莫貪,勸你那財休戀。你可便久鎮著南邊夾山的那峪前,統領著軍健,相持的那地麵。但要你用心兒把守得安然,你可便隻愁升,不愁貶。

(老千戶雲)哥哥,俺那山壽馬侄兒,做著兵馬大元帥,我便有些疏失,誰敢說我?(正末雲)兄弟,你休那般說!(唱)

“石竹子”則俺那山壽馬侄兒是軟善,犯著的休想他便廳見憐。假若是非當刑死而怨,赤緊的元帥令更狠似帝王宣。

(老千戶雲)想哥哥那往日。也曾受用快活來。(正末唱)

“大拜門”我可也不想今朝,常記的往年,到處裏追陪下些親眷。我也曾吹彈那管弦,快活了萬千,可便是大拜門撒敦家的筵宴。

(老千戶雲)我想哥哥幼年間,穿著那等樣的衣服,今日便怎生這等窮暴了?(正末唱)

“山石榴”往常我便打扮的別,流妝的善,幹皂靴鹿皮綿團也似軟,那一領家夾襖子是藍腰線。

“醉娘子”則我那珍珠豌豆也似圓,我尚兀自揀擇穿。頭巾上砌的粉花兒現,我係的那一條玉兔鶻是餘廂麵。

(老千戶雲)哥哥,你那幼年間中注模樣,如今便怎生老的這等了?(正末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