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是張網
壓卷之作
作者:陳笑海
楔 子
陶姨媽在橋南區政府大院打掃衛生幾年了。橋南區政府坐落於市中心,一棟九層高的裙樓掩映在翠綠茂盛的樹叢中,環境幽雅,鬧中取靜。這裏的彎道、花壇、古樹木,就是閉著眼睛,陶姨媽也能找到。
這天清晨,陶姨媽像往常一樣,提著塑料桶去竹林邊的池塘打水,準備給大樓周圍的盆景花草澆水。忽然,看到塘裏有個花花綠綠的東西,浮在水麵上,煞是刺眼。她以為是件衣物,於是找來一根竹棍撥弄。她隻輕輕撮了一下,身體不覺一顫,汗毛倒立,眼珠子都快嚇落了:原來,那是一具穿裙子的年輕女人的屍體!
陶姨媽慌忙扔掉竹棍,雙手抱胸,站在塘邊打哆嗦,喘息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小跑到大門口,向門衛處的保安報告此事。保安先是一愣,頓了頓,然後十分嚴肅地嘀咕了幾句。陶姨媽思忖片刻,陰沉著臉,折轉身去忙自己的活兒了。
一?搖 飯 局
警車由區公安分局薑副局長親自駕駛,他隻帶了一名幹警。幹警在池塘周邊進行了一番現場勘驗,發現靠近女屍一邊,折碎了一根細竹子,碎裂處呈新鮮痕跡。除此,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以前,這口池塘還有人喂魚、擼雜草,大家經常到池邊歇息,休閑聊天。大約五年前,有個小孩掉進池塘淹死後,就沒有人再願意來此溜達。後勤組在池塘周圍攔起了竹籬笆,可時間一長,有好幾處竹欄壞了,也沒人修繕。池塘邊鋪著水泥,水泥上鑲嵌著鵝卵石,縫隙間填滿樹葉、竹葉渣滓,根本提取不了腳印。打撈時發現,女屍掛在了伸進水裏的幾盤竹根上,還將裙子穿了一個洞,屍體才沒有沉到水底。
這個死去的女子太熟悉了,那個民警隻看了一眼,就認出她。剛才,薑副局叫上他時,並未告知區政府發生命案,而且死者還是馬玲潔。
馬玲潔是本市人,今年二十六歲,曾獲得全省青年舞蹈大賽二等獎,橋南區政府以特殊人才將她引進,安排在文化部門從事群眾藝術輔導工作。她是舞蹈明星,市裏、區裏每次組織大型活動,馬玲潔的獨舞都是個重頭節目,總能博得全場觀眾最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而現在,她已成為一具僵屍,年輕民警心裏難免生出幾分鬱悶,眼睛也濕潤了。
民警在馬玲潔胸罩裏找到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片,剛取出來,薑副局就接了過去。薑副局看了皺皺眉頭,趕緊夾在小包裏的一個本本中。
幾個人匆匆將女屍處置密封,放進警車,迅速離去。
不料,池邊撈屍一幕,被本市晚報記者周婷看到了。
橋南區政府行政大樓一側就是居民宿舍區。
周婷就住在區政府後麵的小區,每天都要走政府大院,到大門前的南京路搭乘公交車去上班。雖說是星期六,但報社有采訪任務,她特地起了個早,剛走出隔牆那扇小門就聽到水池邊有動靜。隻見一輛警車停在那裏,兩個人從水裏拉起一具穿裙子的女屍,後來放進了警車。這個過程很短暫,很倉促,但周婷是媒體工作者,以新聞人獨特的敏銳,用隨身攜帶的數碼相機拍下了全過程……
然而,周婷也因此改變人生。她踏進了一個圈子,欲罷不能。
周婷在外忙完采訪,回到編輯部開始在電腦上處理清晨拍到的照片。照片剛轉換結束,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是孫副總編打給她的:“中午有個飯局,我們一道去,說不定能有什麼意外收獲。周婷,你上午就不要走遠了。”
孫副總編是晚報常務副總編,負責報紙版麵,掌握著記者發稿的生殺大權。周婷在晚報工作兩年,這是第一次被孫副總編邀請飯局,有些受寵若驚了。周婷略顯激動地說:“好哩,謝謝孫總!”
周婷是大家一致公認的聰慧美女記者,處事圓滑,為人謙和。她拍到照片後,立即就給孫副總編發了短消息。這事非同小可,孫副總編看到手機短信,急忙給橋南區政府辦公室行政科科長孫美雲打電話:“美雲姐,本報記者在你們區政府大院拍到一組照片,還是水池撈屍啊,我想進一步了解一下情況,不知……”孫美雲與孫副總編曾是市委黨校同學,因為同姓,以姐弟相稱,平常也走得很近。她心裏“咯噔”一下,做了一次深呼吸:“是孫總編輯啊,好久不見,你打電話就給姐姐找麻煩。這件事,我真還不知道呢,你等等,我先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孫美雲是行政科科長,掌管行政大樓的日常事務,權力自不待言。應該說,院子裏出現女屍,她是第一知情的官員。
不過,孫副總編明白,當行政官的就是當行政官的,孫美雲裝聾作啞了,不便多追問什麼。他轉移話題,在手機裏和孫美雲扯了一會兒家常,就拜拜了……
當周婷跟著孫副總編進入餐廳包房時,大台桌旁已坐了四個人。隻有一位胖乎乎的男人有點麵熟,可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一位高挑女子忙迎上前,輕輕握了下孫副總編的手,又轉眼看看周婷:“歡迎歡迎,孫總編,這位就是你們報社的美女記者周老師吧?”
孫副總編推了推眼鏡,點點頭,一臉堆笑:“孫科長召見,哪敢不應!”
周婷瞧了瞧麵前這位孫科長,珠圓玉潤,一張甜甜的鴨蛋臉,三十幾歲年紀,豐挺的胸脯,身體的曲線凹凸有致。特別是她穿了條短牛仔褲,露出兩條修長美腿,迸發出成熟女性特有的性感活力。周婷在那一刻,心中都有幾分羨慕這位靚豔的孫科長了。
孫科長就是孫美雲,她向孫副總編二位介紹了在座嘉賓。胖子是金地置業有限公司老板江之豪,另一位男子是區公安分局薑副局長,還有一位美女,叫秦小鴿。
難怪那胖子眼熟,原來是金地公司老板啊。周婷不禁多看了江之豪幾眼。孫美雲和秦小鴿都善飲,酒量驚人,孫副總編經不住二位美女敬酒,摘下眼鏡,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
江之豪更是拿出看家本領,力邀周婷喝酒,一雙眼睛還在她身上轉來溜去。這胖子財大氣粗,五糧液一瓶接一瓶地開:“各位朋友、領導,機會難得啊難得,這單我老江買,大家放開喝!”說著,就和薑副局碰了一杯。
不一會兒,江之豪將話題扯到廣告上,他準備一次性購買晚報兩個版麵。孫副總編聽到廣告業務來了勁兒,示意周婷把這兩個版麵接下來。周婷心知肚明,兩個版麵廣告費的提成,比她跑一個月新聞的工資還要多。孫副總編喝得滿臉通紅,不住地給周婷遞眼色,她起初的那點矜持已丟在一邊了,悶著頭,跟江之豪拚酒。最後,她稀裏糊塗地喝得爛醉如泥……
二?搖 裸 照
醒來的時候,周婷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寬敞的房子裏,燈光柔和,室溫宜人。後來她知道了,這裏是鑫龍嘉園,一處高檔住宅小區。時間已是傍晚六點鍾,她在這裏睡了整整一個下午。她不知道,酒宴散席後做了些什麼事情,隻記得他們一起跳了舞,很瘋狂的音樂,江之豪還啞個大嗓門,唱了首流行歌曲。
爬起身,她才發現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正愣怔時,江之豪從另一間房子裏走進來,伸了個懶腰:“周記者,睡醒了,沒事吧?你睡了一下午,而我們卻撮了一下午麻將。哈哈……”
周婷看著江之豪,沒吱聲,睡了一下午,身體雖然舒服了許多,但腦殼還有一點昏沉,真還想睡。
“你吐了,孫科長幫你換了套幹淨的裙子。”江之豪一雙眼睛色迷迷的,瞅得周婷渾身不自在,“周記者在報社的身份問題還沒解決吧?太可惜了!你發表的文章,我看過不少,那水平、那文筆,在整個橋南區,還沒哪個單位的文秘能趕得上。我聽說,一些區直機關正缺乏像你這樣的寫作人才哦!”
“江總欣賞的人才,一定沒錯。我們區裏正在籌備新聞中心,科級單位,需要物色像周記者這樣的寫作人才。婷婷,如果你不嫌委屈於區直部門工作,我們可以向方區長請示一下,以人才引進的方式,把你推薦到新聞中心上班,給正式編製。”不知什麼時候,孫美雲也出現在這間房子裏,和顏悅色,而她的話卻意味深長。
孫美雲一席話聽得周婷動容了,再大的屈辱與怨恨,這時候也蕩然無存。周婷大學畢業,鬥誌昂揚地參加過選調生考試,筆試和麵試都入圍了,但到了考察階段,莫名其妙給刷了下來。她深知這個社會的人際關係錯綜複雜,後來,幹脆應聘進了晚報社,當了一名招聘記者。如果能進橋南區工作,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周婷說:“孫科長,那還得您多關照啊。若有機會去橋南新聞中心,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一片厚愛。”
晚上大家吃的是便餐,孫副總編沒到。後來,駕車送周婷回去的是段宗孝。段宗孝是橋南區政府的一個副科長,俊朗帥氣,長得有點像湖南衛視的某位當家主持。周婷有次到橋南區采訪和他接觸過,人不錯,也是心中的男友標準,所以對他印象特別深刻。見到段宗孝,周婷又驚又喜,精神一下子抖擻起來。段宗孝把車開到一家歌舞廳,說是要給周婷拿樣東西。那個胖得誇張的女老板早在門前等候,段宗孝搖下車窗,她先遞進來一隻塑料袋,臉上擠著笑,酒窩深陷,眯著眼說:“是段科長開車啊,這裏麵是周記者換下的衣服,我們已經幫她洗過了。”接著,她又遞上一樣東西。
是個小小的移動盤,段宗孝問她搞些啥名堂啊。女老板笑起來像個皮球,說:“打開看,就明白了。”周婷坐在副駕位子,女老板沒朝她看一眼,隻是自顧自地和段宗孝嘀咕些什麼。
段宗孝把車繞到一個僻靜處,遂將移動磁盤插上車載電腦,觸摸了幾下鼠標,一張張光豔鮮亮的照片,十分清晰地顯現在屏幕上。周婷以為自己眼花了,但定睛一瞧,呆若木雞,小小銀屏上,那一張張滑過的裸體照片,竟然就是她自己!“天啊,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周婷的頭一下子就大了,身子顫個不停,屏氣凝神,遍體生寒。
段宗孝不緊不慢地說:“現在的歌舞營業廳,大都根據公安部門規定,裝有探頭。對了,你不是醉酒後吐了,在這家歌舞廳換過衣服嗎?你換衣服的全過程,都被他們的探頭給攝下來了。現在,老板把那段錄像截下來,拷進了這個移動盤,交給你。不過沒問題,這個你放心,她一定將資料庫裏的東西給全刪掉了。這女老板挺善解人意,決不會給客人留下任何後患。”
周婷一直蒙在鼓裏,原來醉酒後,孫美雲幫她換衣的過程,已原原本本被拍攝下來。如果這些照片傳播出去,自己還怎麼在報社立足!那豈不是身敗名裂、尊嚴掃地了……想到這裏,周婷的淚水倏地淌了一臉。
“周記者,我現在也是快樂單身,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但大可不必驚慌,凡事都會有對應的辦法解決。”段宗孝扶了下她的肩膀,遞上一片紙巾,眼神透出幾分神秘。
望著段宗孝,周婷像個無助的孩子,她忽然想到了池塘裏的那具女屍,陰森可怖。她幽幽地說:“段科長,你說營業廳已刪去,而女老板備下這些交與我,又是什麼意思?他們會不會……”
段宗孝說:“周記者,我們不談這事了好嗎?我送你回家,美美睡一覺,什麼煩惱都會忘掉。”
周婷剛才遇見段宗孝時的一點好心情,這時候已煙消雲散,後悔不該為江之豪的兩版廣告而拚死灌酒。
“橋南區新聞中心即將成立,可能要調我過去當負責人。這樣,我們以後合作的機會就更多了。至於你們報紙的發行、廣告等工作,自然也是責無旁貸。到時候,你直接聯係我好了。”段宗孝遲疑片刻,又說道,“周記者,你真的好漂亮、好性感、好可愛。恕我直言,我從心裏,早、早就愛上了你。”
“是嗎?如果是這樣,你就更應該幫我處理好這件事!”世上每一個女人,如果生活中突然冒出這碼子事情,恐怕心裏都會沒底。
周婷懊喪地說:“假若唯恐天下不亂者,把這些照片貼在網上,我豈不是跳進長江也洗不清了。”
“周記者,事情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我可以向你保證,沒事的。這僅僅隻是一段錄像而已。”段宗孝的目光像燈盞,照到周婷心底。不知何時,段宗孝的一隻手已摟住了周婷的腰。無助的她,感到了一絲溫暖。
車外燈火輝煌,城市的夜色迷離而深沉。
三 ?搖報 料
上班後,周婷發現備份在自己辦公電腦上的那些照片全部被刪除了。
孫副總編告訴她,那事情發生在橋南區政府大院,不便公開報道,待公安部門結案後,編輯部再發個內參。即便周婷對池中撈屍案產生再多疑點,也都無濟於事,甚至連一則簡訊也發不出來。讓她不可思議的是,除電腦上的照片刪掉外,就連數碼相機的內存卡,也在她醉酒後被人取走。
周婷腦子裏猛然閃了一下,想起自己醉酒後並沒有嘔吐。他們換衣隻是借口,目的是趁人之醉,偷拍她的裸照。或許,隻有她這個局外人知道那個女子死在橋南區政府大院,那些裸照是用來要挾她閉嘴的……想到這些,周婷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心中的屈辱感也令她羞憤欲死。
對於馬玲潔的死,區公安分局很快給出結論。因屍檢報告表明,死者胃裏發現大量致幻藥品殘留物,沒有性侵犯,認定為周五晚上去水池邊散步,產生某種幻覺而溺水死亡,排除他殺。這樣的結果,難以讓周婷置信。她認為疑點很多,譬如,馬玲潔為何服用致幻藥,晚上為何跑到政府院落散步,最後溺死在池塘……不日,又傳出更讓人不解的處理結果。考慮到馬玲潔平常的工作表現,她所供職的單位一次性給予撫恤金二十萬元,並負責全部安葬工作。她父母都是下崗職工,整天在菜場忙碌水果生意。對於女兒的死,也沒有提出任何質疑。馬玲潔單位負責人表示,她生前居住的一套公房,將過戶到她父母名下,作為福利補償。馬家父母對政府的關懷感激涕零,並在女兒死亡認定書上簽了字。
馬玲潔作風正派,事業心強,積極進取,在文化部門口碑極好。雖說她是本市知名度很高的舞蹈明星,但很少聽到關於她的八卦……就是這樣一個潔身自好的美女,竟悄無聲息地香消玉殞在區政府大院,沒有人知道背後是否隱藏著什麼秘密。
周婷照常上班,忙忙碌碌,每天都要穿過橋南區政府大院。院子寧靜如初,好像這裏從來就不曾發生過什麼。政府官員們衣冠楚楚,上樓下樓相互點個頭,沒有人提出疑問,順其自然。
沒幾天,周婷接到一個電話,是個女聲:“你是晚報跑社會新聞的周記者嗎,我有一條重要線索向你提供,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周婷的手機號曾在晚報社會新聞版上公布過,經常接到讀者報料。周婷說:“如果讀者提供的新聞線索有采訪價值,報社定會支付報料費,你講講,是條什麼線索。”
“周記者,你錯了,雖然我是個小小打工妹,可不是為了區區幾十元報料費才給你打電話的哦,而是……”話沒講完,對方就掛機。
周婷撥過去,對方已關機。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收到一則短消息“另找機會告之”,是剛才要報料的那個自稱打工妹發的短信。
幾番通話得知,報料者是南京路上一家餐館的服務員,和幾個姐妹住在樓房頂層。衛生間的一扇小窗,正好對著橋南區政府大院那口池塘。那天深夜,她起床小解,忽然聽到“劈”的一下,像槍聲,又像是什麼東西爆裂聲。她感到奇怪,將衛生間窗子推開,往前一看,朦朧的月光下,看得見有輛小車停在池水邊,認定那聲音,就是從小車周圍發出的。
南京路這家餐館的門麵和區政府大門隻隔一百來米,因餐館要賣早餐,這名女服務員每天都要起早在店門前忙活。看見大清早的就有輛警車開進政府大院,聯想起昨晚那響聲、那小車,還以為夜晚院子裏發生了什麼刑事案件,於是想到給報社打電話。
在周婷的不斷啟發下,對方已經講得夠詳細了。女服務員看到那一幕的時間,正好是政府大院出現女屍的前夜。
自己拍到的池中撈屍鏡頭,被他們輕而易舉地刪掉,反倒被拍下裸照,作為暗中威逼她的籌碼。回想自己的遭遇,周婷不禁為這個女服務員捏了一把冷汗,婉轉而鄭重告訴她說:“這事千萬不能亂講,再者,警車出入政府大院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能憑夜裏看到了什麼,就妄加猜想,不然,你要吃大虧的!”“一個打工妹,成天忙得要死,能跑到哪兒亂講,給你提供線索還不行嗎?”
“感謝你對我們記者的信任,我會去公安局采訪有關情況的。”周婷收起手機,心裏暗忖著,如果那聲音、那小車在池水邊出現過,那麼,馬玲潔可能在來到政府大院之前就已經死去。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麼,凶手選擇這個更安全的地方拋屍,造成溺水死亡的假象,堪稱完美。
四 迷 惑
周婷的電子郵箱收到一封讀者來信,信中反映金地置業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江之豪,六年前就在橋南開發新區購置了三十畝土地,至今未蓋一棟樓,周邊已陸續建起了幢幢高樓,他卻按兵不動,依然讓那塊地皮曬太陽睡大覺。來信希望通過新聞媒體的輿論監督,敦促政府部門依法處理閑置土地。
她在本市幾個內網上查閱了一下金地公司的情況,該公司主要從事房地產、修建工程、建築材料、娛樂餐飲業等方麵的經營與開發,是本市赫赫有名的民營企業。周婷想著,像這類企業,他們在社會上的滿意度、信譽度應該都是很高的,讀者不會冤枉江之豪吧?
周婷特意把這封信打印出來,交給孫副總編,問此事是否可以組織記者調查,進行報道。
孫副總編看過了,丟在屜子裏,用水筆敲了敲大台桌,沒明確表態。
周婷有些不解,問道:“孫總,國家現行法規不是有明文處理意見嗎?如果土地閑置滿了兩年時間,政府可以依法無償收回,再重新安排。”
孫副總編推了下眼鏡,瞅了周婷一眼,笑笑說:“江之豪是開發商,自然有很多變通辦法,變通後,即可名正言順地逃避法律法規的處罰。”
“變通辦法?”周婷困惑不已,看著高深莫測的孫副總編,等待下文。
“譬如修改規劃,就是一些房地產開發商慣用的手段。聽說,江之豪已修改過兩次規劃了,轉眼六年時間過去,地價也翻了兩倍多。”孫副總編聳聳肩,繼續道,“一般來講,房地產開發老板,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囤地賺錢的。”
周婷問:“政府部門就睜隻眼閉隻眼?”
孫副總編說:“上次,橋南區政府請我們吃飯,就是江之豪買單。看得出,他和某些政府官員關係密切,為他撐腰壯膽的人物也就可見一斑了。小周,你太年輕了,我們的報紙是為大眾傳播信息,而不是糾結民意民生……”
孫副總編給周婷上了一堂課。
其實幾天來,周婷一直在為她的那些豔照擔心,又不好意思找段宗孝詢問情況。還好,段宗孝的電話打來了,說是為籌辦新聞中心的事一起聚聚。
周婷這人,是個典型的樂觀主義者,聽天由命,把孫美雲的話當成了逢場作戲,根本沒放在心坎上。不料,好事找上門來了。
飯局是段宗孝安排的,隻有孫美雲作陪。孫美雲透露了區委的決定,由段宗孝任新聞中心主任。幾圈子酒喝下來,周婷明白了,是段宗孝請孫美雲,感謝她的關照。
孫美雲鄭重其事地對周婷說,她已向區領導作了推薦,這期間,還有一個考察階段,那就要看周婷的表現了。
飯局進行一半時,江之豪闖了進來。周婷並不喜歡這個胖子,內心甚至還有幾分討厭他。江之豪財大氣粗,講話也粗,張嘴粗話葷話就如放閘的滔滔江水,在美女麵前表現得淋漓盡致。
江之豪的閘口放開了,說他有個熟人曾在鄉政府當頭兒,和機關的每個年輕女人,包括食堂炒菜的炊事員,都一一睡過了,每個人都得到提拔一級。可那個女炊事員不是幹部身份,沒有得到提升,吵到頭兒辦公室。頭兒覺得十分好笑,雙手一攤,道:“哎,我怎麼個提拔你法?”女炊事員誤解了頭兒的意思,認為是自己整天在廚房忙碌,渾身上下都是油煙味,沒能讓頭兒盡興。月休時,她索性跑到縣城做了美身,泡了桂花浴。返回的路途,突然有人電話告訴她,她平日午睡的房子起火了,鋪蓋行李燒得一幹二淨。她嚇得心驚肉跳,後來再也不敢找頭兒要提拔了。心想,如果再找頭兒,恐怕會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反正,周婷沒聽懂這故事的意思。
孫美雲哈哈笑了一陣,出去接了個電話,返回坐在周婷旁邊,給秦小鴿打手機。孫美雲神情嚴肅地告訴周婷,說下午有任務,康城公寓。
話題突然轉到秦小鴿身上。江之豪邊喝酒邊誇獎秦小鴿,說她如今已成為區政府的紅人,是絕對的超級寶貝。
孫美雲說:“秦小鴿的職稱已批複下來,所在單位正給她申報正科級。像她這個年齡的女生弄到正科,在整個橋南區,都屈指可數!”
“喝酒喝酒,我們的周記者,今後也要仰仗孫姐的。”段宗孝在孫美雲麵前極力推崇周婷,說了一大堆讚譽她漂亮和能力的話。
這回,周婷有了防備,隻喝了一杯紅酒。段宗孝對周婷說,秦小鴿獨自一人呆在康城公寓,很無聊很寂寞,叫她過去陪陪。
段宗孝把周婷送到康城公寓。“酒量可以培養,其他方麵同樣也可以培養。”段宗孝一路饒有興趣,不斷地誇耀周婷。
周婷不明就裏。
下車時,段宗孝把周婷緊緊摟在懷裏,親了一下,“寶貝,I LOVE YOU!”周婷雖說很不習慣別人叫她寶貝,可段宗孝這樣叫,她心裏非常樂意接受,覺得親切而溫潤。
五 ?搖說 教
周婷聽秦小鴿說過,她常住在康城公寓。等進了那套公寓,才曉得秦小鴿的日子過得多麼優裕。她躺在客廳沙發上看碟片,麵前放一杯咖啡,熱氣嫋繞,屋子裏彌漫著咖啡的濃香。
周婷在屋子裏打量一圈,說:“小鴿姐,你住偌大的房子,讓人好生嫉妒哦。”
秦小鴿淡淡地說:“怎麼說呢,單位給我安排了房子,是個二室一廳。這套房子寬敞明亮,但是屬於大家的。不過,我隨時想來住幾天,沒人會攔我。孫美雲說,今晚有上級領導要來,讓我提前過來拾掇拾掇,聽說,這次來的是個重要人物,手中的權力特大……”
這席話,周婷聽不明白,就沒多嘴。
電視上放的碟片是一些禮儀方麵的職業演示,類似於教育片。周婷覺得自己也正缺乏這方麵的知識,便坐進了一張單沙,觀看起來。不一會兒,畫麵陡然切換了,淨是一些男歡女愛的調情內容,還有各種各樣做愛的姿勢穿插其間,內容不堪入目。
周婷看得麵紅耳赤,低垂下頭。
秦小鴿給周婷衝了一杯咖啡,抿嘴一笑:“婷婷,不習慣,是嗎?”
“小鴿姐,你怎麼習慣於看這類碟片?”周婷眼神慌張地看著秦小鴿,一時間手足無措。
“婷婷,我看過你裸體的錄像資料,糯米包油條,你應該吃過多少回了吧,還矜持個什麼呢?不瞞你說,我能從企業調到區直機關上班,就憑我這嬌柔模樣。”說著,她還在周婷麵前聳了聳胸,一對飽滿的乳房顫個不停,“女孩子麼,在機關上班,業務工作好壞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要拿得出手,體體麵麵,代表單位形象,甚至一個區的形象。喝酒自然要挺得住,說不準,必要時陪人家領導快活快活,也得有心理準備……”
聽到這裏,周婷驚駭得張大嘴,江之豪說秦小鴿是領導的大紅人,原來是這個意思。
說著,秦小鴿按了幾下遙控器,電視上出現了和那個移動磁盤裏同樣的內容。周婷驚愕得目瞪口呆,她那些赤身裸體的照片已在某個圈子傳開,視頻已無處不在!
秦小鴿端起杯子輕啜一口,若有所思,接著一個勁地讚美周婷的身體:“周記者,你的身體多麼養眼啊,白淨的皮膚,渾圓的屁股,嫩滑的大腿……”周婷更加不自在了,窩了一肚子火,可又不便發作,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說:“孫姐的身材,那才叫好身材呢。”
秦小鴿頓時皺起眉頭,說:“屁,她是個獨乳騷B,可惜沒人要了,現在靠巴結江之豪過日子……”
周婷怔怔地看著秦小鴿,滿是疑惑,欲言又止。
秦小鴿說:“孫美雲做過手術,切除了一隻乳房,懂得意思了吧。”
周婷又問:“她不是行政科科長嗎,看得出,她手裏的權力也應該不小啊?”秦小鴿說:“這些,你就不知道了。”
周婷木著臉,看著電視上那些烏七八糟的表演,突然感到了可怖。孫美雲推薦她到橋南區新聞中心工作,難道是要將她培養成第二個秦小鴿?
秦小鴿似乎看透了周婷的心事,更是誇誇其談,說社會上好些女同誌能做大領導,也是這樣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你不願意,有人心甘情願,上去了就是領導者,而你隻是被領導者。實際上,這是官場上的潛規則,也可以說是一種遊戲。如果你玩轉了這個遊戲,就能成功地登上領導者的舞台,給家庭、親人帶來美好生活。人啊,本來就是需要快樂和美好生活的動物!你進入了這個圈子,許多優越感就會凸現,你的人生道路,至少,在仕途上就是一片光明前程。女人麼,說白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周婷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證實。
段宗孝住著三室兩廳的房子,裏麵擺放的雖說是一些簡陋家具,但布置得井井有條。周婷本來還有些性格的,但和段宗孝在一起時卻成了溫馴的羔羊。段宗孝三把兩下就扒光了周婷的衣服,把她的身體吻了個遍。周婷沉浸於巨大的幸福和快感裏,雙手勾著他胳膊,很快,兩個人瘋狂地蜷在了一起……
事後,周婷坐在段宗孝的身上,邊梳頭,邊問了秦小鴿所說的那撥子事情。段宗孝點點頭。
周婷說:“你就忍心讓自己心愛的女友成為秦小鴿?”
“秦小鴿怎麼啦?她是副局長,馬上就是正科了。再者,政府綜合口有三十幾個部門,漂亮女人一抓一大把。她們搔首弄姿、賣弄風情尚可,可是沒幾個有文化內涵。上麵的大領導大人物,演員、明星都見識過不少,怎麼會對毫無內涵的女人滿意?人家領導不滿意,項目批不下來,資金撥不下來,政策爭取不下來,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