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從此相思如雪立(1 / 2)

懷胥既已飯飽,一盅雞湯被他吃的幹淨,留了幾片薑罷了,我催促他:“天色晚了,早些回去吧,別叫祖母擔心了。”他偏是翹著腿,死皮賴臉道:“我可不走了,今晚便宿這兒了。”我瞪他道:“我這小廟,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倒是安好最為樂意,歡欣道:“不如將廂房收拾收拾,讓懷胥哥哥小住一晚。”我及安好身旁,咬牙切齒道:“你可別想什麼餿主意。”

安好一襲緋色香雲紗,明豔可人,我瞧著甚是單薄,好在她不知冷暖,倒也無妨。她莞爾道:“這可不怪我,想你也支不走他。”我悶哼一聲,徑自出了門,外頭寒入骨,一哆嗦,將裘襖裹得緊些。懷胥亦是隨了來,我徑自回房,他恰是擋了門,俏卓笑道:“外頭冷,還是你屋裏暖和。”我沒好氣道:“哪有你懷府暖和,許多人伺候你。我這兒可沒人伺候。”說罷,我便躺入搖椅,手上翻著安好昨日未念完的雜談集。懷胥圍火爐前。正生著火,笑道:“不必人伺候,我向來自立得很。這不換我伺候你,替你生個火。”

正巧他從火盆中挖了個焦黑的橘子,道:“煨橘子屬實酸,你竟好這口。”他此話與安好如出一轍,我駁道:“倒比生冷橘子好得多。”他手中揣了兩個地瓜,順勢埋入炭火中,我問道:“一盅雞湯都被你吃了幹淨,還叫月梅替你添了三碗飯,還未飽?”他笑道:“自然飽了。不過瞧你進了幾粒米罷了,怕你餓著。”

既已生了爐火,房內自是暖了許多,我將裘襖脫了下,問道:“你莫不會真想留宿此吧?為何?被老夫人將你趕出府了?”他端坐圓凳上,笑道:“祖母怎舍得趕我。怪我那冥頑不靈的爹,在宮中替我尋了份好差事,我不願去,他一惱,將我趕了出來。”我頗是忍俊不禁,問道:“為何不願去?你成日不過閑著,謀個差事也好。”

他順手傾倒著桌上的茶壺,我止住道:“茶早涼了,我再去沏壺新的。”他手中摩挲著青瓷茶盞,道:“不必了,我倒想煨壺熱酒。你這,可有好酒?”原先藏了許多言姝親釀的酒,如今已是所剩無幾,便是端了娘親釀的羅浮春。支了架子,懸壺慢煨。他忽是道:“明早沈重卿便要啟程,可與你告過別?”我正欲答,他又道:“定是別了。他對你算是上心,今日特意囑托我,好生照料你。”心下滋味陳雜,既是他對我念念不忘的歡喜,又夾著離別愁緒。

酒壺煙起,香四溢,正巧將安好引來,瞧著壺酒入了神,盈盈道:“姐姐,你與懷胥哥哥在這兒偷摸煮酒吃,也不曉得喊上我。”我小聲道:“你可喝不得。”舉壺倒了三盞熱酒,道:“還未煮過羅浮春,不知滋味如何。”他淺嚐一口,道:“倒不如涼酒,熱酒暖身子罷了。為何倒三盞?”另一盞自然是安好的,不許她喝,她便聞著,光聞著便是知足。我道:“替月梅倒的。”他俏卓輕笑,繼而酌酒,安好托腮而坐,癡癡凝著眼前少年郎,而那少年郎卻是渾然不自知。

良久,外頭有小廝來尋懷胥,我笑道:“老夫人總歸疼愛你,早些回去,可別讓老夫人操心。”他將這盞飲盡,道:“酒足飯飽,這便回去了。”遂是起身,與小廝一同歸去。安好打量我兩眼,須臾,起身道:“我送送他。”也罷,隨她去。

這一走,便清冷了許多,隻好自個煨著酒,拾起雜談集讀著。這酒,煮著喝寡淡了些,似是將酒裏的相思情緒煮化了。素雪紛紛之時最宜煮酒喝,如今這節氣,許是快下雪了。彼時沈重卿卻是征戰沙場,不知可有熱食果腹,亦不知可有裘襖加身。

許久,安好姍姍歸來,卻是別有心事。我打趣道:“你才送懷胥回府,為何如此悶悶不樂?是撞見他私會了什麼個情妹妹麼?”她隻搖頭,托腮思忖許久才道:“我瞧著懷胥哥哥有些心事,也不知是何心事,又不能替他化解,心下萬分不甘。”我笑道:“大抵是懷老爺尋的差事不合心意罷了,哪須你操心。”

她強顏道:“大抵是吧,但我瞧著又未必。”隨即又問道:“姐姐,你可會與懷胥哥哥成婚?”方正酌酒,忽是一頓,不知她為何會這般問,我道:“想是不會。原先不過說好哄著老夫人,偏又傳得眾人皆知,如今倒好,懷胥又整著成婚這一出,我好似被他下了圈套一般。可我早晚得回竹宅,這兒的是非也將撇的幹淨,他這些兒事自個收拾。他身邊可不乏鶯鶯燕燕,再覓個便是。“她凝著我道:“當真回竹宅?若是回了,往後也不過在竹宅度餘生了。那你可舍得重卿哥哥?還有娘親。”自然是萬般不舍得,但竹宅才是歸宿,在此地不過是客罷了。我道:“爹爹在竹宅,你亦葬在竹宅。怎能不回?”她泫然道:“可我當真舍不得懷胥哥哥,他甚至從未見過我,亦不知我心意,卻又從此不相見,姐姐,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