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沈重卿多是呆於屋內,依是寡言,我日日給他捎疊書,怕得他煩悶,他偏自得。或與他小敘,或相顧無言,大多都是恭恭敬敬。與他依是些生分,大抵熟起來是在半月後,已是春和景明,院內的桃花已是壓枝低,桃花灼灼,甚是可愛。
他忽是提出去竹林,雖說他好了七七八八,可我仍不得寬心,十裏竹林倒是幽深,若是迷了路可不好找,我到底還是陪著他一塊去了。林內的野花不知何時齊齊發了,給我的綠竹林添了彩,分外生機。
沈重卿順著小徑吹著哨子,像在招呼什麼,我也就瞧著。許久,不知從何處奔竄出一匹馬,通體黑毛,膘肥體壯,想來是匹良駒。它許是跑林子深處被荊棘劃了身痕,倒和它的主人同病相憐,想到此,我竟忍俊不禁。
安好瞧著馬兒新鮮,於是趴於馬背上,馬兒自是有些不安,沈重卿抓緊了韁繩,免得它慌得逃了。安好問道:“重卿哥哥,當日你受傷,這馬兒是不是扔下主人自個逃跑?真不仗義。”
他未有責怪意,隻道:“它膽子小。”順道將馬牽回去,安好依是伏在馬背上,歎道:“這馬兒可肥了。”竹林雜草生,夠它果腹。
牽至家中,他便把韁繩交與我,吩咐道:“清歌姑娘,麻煩你將它栓起來,給它喂些草。”我一口應下,又問道:“馬有名字嗎?”他瞥了馬兒一眼,答道:“沒有。”倒是奇怪,瞧得出他與馬兒好,竟也無名。我將安好趕了下來,馬兒順從地跟著我,倒也溫馴。瞧見它額上三撮白毛,我便私下給它起了名為三白。
安好得了新樂趣,無事便來嚇唬三白,它本是膽小,哪禁得嚇,整日隻聽得它的嘶鳴,更甚,便脫韁跑了,卻是將我菜圃糟蹋了,教我心疼。我逮著安好便訓道:“瞧你幹的好事,這般糟蹋了我的菜園子,若有下次,我定饒不了你。”她偏是嬉笑著認錯道:“我再也不敢了,姐姐。”隨後又去嚇唬三白,倒教我惱。三番五次這般嚇唬,三白也是習慣了,優哉遊哉地吃著草。安好自是無趣,也好與我鬧騰。
方時,我倒在椅上繡帕子,才繡了半朵桃花,便瞧著安好抱著兩壇子酒進來,我取笑她道:“你這小酒鬼也就三杯倒,還喝?”
安好駁道:“你倒是說我酒鬼,你可不是?你可記得,你撕了爹爹字畫那日,他把你關酒窖,誰想竟讓你喝了酒,那時便是從酒缸裏將你撈起,大醉了三日。爹爹不許你喝酒,可偏酒窖時常莫名少了幾壇酒,不用想便知是你。我不過是學著你小斟幾杯,偏被你說成酒鬼。”
安好奪了我手中繡著的帕子,硬是把一壇酒塞與我,我道:“你說這些又如何,還不過你自個喝。”她杏眼圓睜道:“你可真不義氣。”
我把酒壇子擱在桌上,挑起針線繼續繡著帕子。安好忽是揭了蓋,酒香濃鬱,在房裏漫開,香醇得直撓我心窩子。這朵桃花我是繡不下去了,便對安好道:“好了我便依你,就小酌幾杯。”
安好適才喜笑顏開,雙眉彎彎。端著酒壇子往庭院裏走去,方才想起了沈重卿,便問道:“沈重卿人呢?”她笑吟吟道:“我可算明白了,你百般推辭原是怕被他瞧見啊。他悶在房裏,素日如此,你且放寬心。”在亭子裏坐定,安好相對我坐下,對我一番擠眉弄眼道:“被他瞧見了又何妨,興許他不喜歡小家碧玉的,偏喜歡女中豪傑呢?”我拾起桌上的茶盞砸向她,這會可被她穩當的接著了,道:“你可別拿我撒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