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收了為難心緒,麵上佯裝淡然,盈盈道:“娘親切莫擔心孩兒,哪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孩兒一切都好。”
娘親伸手覆蛾眉,細致撫摸,凝神端詳,道:“這眉眼,真是像極了載山。”須臾,又道,“你與懷家,可認識什麼人?”
“與懷家二公子熟絡。”她有些興味,側身問道:“我聽聞懷二公子覓了小嬌妻,還是懷老夫人親準的,好像是無家世的姑娘,可有這回事?”
我尋思著這事不過陪懷胥做戲罷了,做不得數,怎會傳到娘親耳裏,我道:“不過傳言罷了,真不了。那時懷胥請我同他做個戲,哄老夫人開心罷了,不作數的。”娘親嫣然問道:“那他待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他待我如摯友。”娘親欲是再追問的,我的答話擾了她的興致,隻作罷,良久,端正問道:“你與沈重卿當下如何了?”
我支著梨木椅,吞了口糖蒸酥酪,裝作不經心道:“與他,緩和了多,一如當初。”心下哪有這般自若,便遞了塊酥酪給娘親,笑道:“娘親嚐嚐,甜而不膩。”娘親順應一嚐,道:“你那丫鬟算是伶俐,不過你僅一人伺候,怕你凡事要親力親為,辛苦了些,要不然我替你尋幾個手腳利索的丫頭?”
我勸阻道:“不必勞煩娘親了。我在竹林可沒人伺候,早習慣了,且我也非金枝玉葉,哪受得起這麼人伺候?”娘親淺笑道:“我這不是心疼你。”
頃刻,她遙指幾案的木箱,笑道:“你瞧娘親給你帶了什麼。”她將木箱端了來,是摞衣裳,她揀了件軟銀輕羅百合裙,於我身上比試番,道:“娘親怕你冬日衣裳不夠,尋了繡娘為你添了幾件,瞧著合身,不知你可否喜歡?”
我輕手捏了裙裳,笑道:“喜歡,娘親為我添的,自然是喜歡。”前幾日沈重卿也許諾了為我添幾身衣裳,今兒娘親又添了些,今冬可是有的換了。箱內亦是有個木匣,承了些首飾,娘親揀了對瓔珞耳墜替我戴上,左右端詳道:“可真好看,襯得小臉愈發靈秀。”
罷了,又翻了箱底幾件明媚裙裳,垂髫之年的小衣裳,自然是給安好的,娘親細細摩挲,眼底泛些淚紋,問道:“清歌,你可有給安好燒些衣裳去?也不知她是否穿的暖,衣裳夠不夠換。將我這些衣服給她燒去吧,也是娘親的一番心意。”我應聲收下,也便寬慰她。
爾後將娘親送走,心下也不知是悲是喜。想著她與周伯伯親昵模樣,如鯁在喉,難放下怨,想著爹爹,我是萬萬不會寬恕娘親的,可又轉念想著娘親亦是我至親,如今待我真是極好極好的。總歸該體諒她,這般心下偏又是萬般不自在的。
回身見屋簷上雲卷雲舒,紫霞內宛有綽約仙子,天氣驟然涼幾度,月梅棲身秋千揀著殘霞光,問道:“今日這個美婦人,是何人?與你好些熟識。”
我一道坐了下,點腳輕輕蕩起,半晌,才實話道:“我娘親。”她驟然驚立起,狐疑打量一番,問道:“當真?從未聽你提過你娘親,倒隻識得你爹爹。你久居山野,怎會有這般貴氣的娘親?你娘親又是何來頭?昔日怎不關懷你,今兒倒是噓寒問暖來了。”
她這麼一問,倒讓我聽著糊塗,我道:“我久居山野,又非出生山野,不過爹爹隱居了罷。娘親住不慣山裏,歸了繁華,近日才尋得我。”我未全盤托出,不過隨口交代了些。
她倒是興致濃,繞我身後推起秋千,又問道:“你娘親又是何許人?瞧著這行頭,著實富貴。你怎不去投奔她,也好保證你吃穿無憂,總好過跟著公子,受些閑雜人等的氣。”我尋思著,我大多是受她的氣罷了,她偏講得分外心疼我一般,不由盈盈出聲。
身後拳頭輕輕落下,她嗔道:“清歌你笑什麼?我說得也不無道理,你可不知那些下人是怎麼論數你的,不過鄉下野丫頭也敢攀附公子,姿色也無幾分,不知給公子吃了什麼迷魂藥,吃穿用度全供著了,真當自個是小姐了。你若真跟回你娘親,倒能少些風言風語。”
往日是聽過些流言,大多充耳不聞,如今她又陰陽怪氣說道起,我亦是愁了些,婉婉道:“娘親如今的身份,不好帶著我。外人如何說,便由她們說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