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對鏡梳妝,許些日子了,麵容一度消瘦,上了些胭脂水粉,倒生氣幾分。斟酌著如何穿著,往明清樓貫來著男兒裝,偏又想著今兒與沈重卿逛燈會,自然要將自個收拾綽約端莊,揀了玉渦雲繡裳,羊脂玉簪,正穿戴著,乍然又覺不妥,罷了,換了回素青長衫,檀木簪子綰發,秀氣小公子模樣。
有小廝至,端了盒糕點,道:“姑娘,這是小姐差我送來的,道是還昨日,姑娘請小姐吃糖葫蘆的情。”我啟盒,瞧著是燈芯糕,桃酥餅,芸豆卷,心下嫣然,君柳向來禮尚往來,這大家閨秀,自然賢淑端莊不假。
閑坐亭中,手上端了本《神仙傳》,專致細讀。月梅一同閑散,懷抱雲兒,愜意眯眼,日子倒是靜好。方才,月梅將她前些日子納的鞋,贈予了我,正是合腳,分外暖綿,一針一線密密縫,盡是月梅心意,甚為感動。
忽是懷胥至,笑得俏倬風致,頗是春風得意,我倒還記恨昨日他將我撇下,如今倒還有臉來,我譏笑道:“這可不是懷胥公子?昨日可是抱得美人歸啊,怎今還有空來寒舍?”他笑意愈深濃,道:“清歌美人可是記恨昨日之事?我今日好好補償你可好?”
我一翻眼,道:“我哪可敢,你來此有何貴幹?”他徑自坐下,順手翻弄案上書籍,道:“我不過想來你這,蹭個飯的。當下近黃昏,你們卻這般散漫。”我翻了書頁,哂笑道:“我們可不餓,倒省下頓飯,你若是餓,自個往著灶房做去。”
懷胥遂是巴望著月梅,笑道:“月梅姐姐,幾日未見,你愈是容光煥發了。我昨日在靈珍閣收了個青花纏枝暖爐,過幾日天氣大寒,想是月梅姐姐用得到。”月梅向我望一眼,丹唇輕啟,欲言又止,我笑道:“好了月梅姐,做些清粥淡湯,隻管飽便是。”月梅忍俊不禁,也便去了灶房備飯。
雲兒跳我手邊輕蹭,軟綿白毛頗是癢,擾了看書的興致,我將它塞給了懷胥,他輕手撫著,問道:“你今日去了何處,怎著男兒裝?”我不欲回答,打岔道:“昨日,你與白蘿仙可有何進展?”
他登時興致盎然,將雲兒置下,道:“昨日將她帶了回,與她一道飲酒消愁,哄了約莫半日,便對我投懷送抱了。你可不知,這美人醉了便唱起了戲,吊著嗓子,可教我頭疼。昨夜她還是在我房中過得夜。”
我聽聞暗歎不妙,忽又聽得安好叱道:“卑鄙無恥,禽獸不如,趁人醉酒做這些勾當,真是下流。”我遂問道:“你們可做了什麼?”
懷胥不懷好意笑道:“我擔憂著你怨我,也便老實放她安寢。且說是懷生的人,我怎會碰?”安好適才息了聲,道:“那便好,算是有些良心。”我誠然樂不可支,輕聲道:“這下你可寬心了吧。”這話倒讓懷胥聽了七八分,俏生生道:“我可聽見了,你方才說你這下寬心了。我方知,我的清歌小美人,對我倒是這般上心啊。”
我與安好皆是同時啐一聲:“呸,臭不要臉的。”
我遂又問道:“你對白蘿仙這番試探,可試探出了什麼?”他斜斜支著身子,道:“她雖還惦記著懷生,可如今又對我動了情。可見她的心思,不過欲想攀個富貴人家。”我歎道:“你這個斷論,倒是有些草率。那你日後將她如何辦?不如你真納她作妾吧。”
“使不得,我並非真心待她,納她為妾,她今後的日子也怕是不好過,且祖母斷然不準的。我今早才將她送出懷府,安置了一處小居所,許諾待她過了傷情時,再將她接回。我瞧著,她於懷府,也不過是個無用人,不如就將她置著,甚好甚好。”
我歎了一聲,不知如何想,亦不知如何作答,仰頭瞧著雲卷雲舒,半岸清山半夕陽,斜邊一行倦鳥歸林,是時應啟程去娘親處。我合了書卷,自打懷胥來時,再入目無幾行,心緒飄然。
懷胥見我起身欲走,問道:“你要去何處?”我道:“去與故人小聚,你難不成也想隨去?”懷胥繞我打量一圈,思忖一番,少頃,道:“怕不是與故人聚吧?哪會一身男兒行頭。我那日在明清樓撞見你,你便是這樣一身男裝,你今日莫不是去花樓吧?”
誠然,懷胥精明得很,適時月梅正喚道:“懷胥公子,飯菜好了。”我盈盈笑道:“你可是央著月梅給你做飯,可別辜負了這飯菜。”懷胥翻了記白眼,算是識破了我的詭計,對月梅道:“月梅姐姐,這飯菜你自個吃吧,青花纏枝暖爐,我明日給你捎來。”懷胥既許了她青花纏枝暖爐,她自是不計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