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時間,在這樣稍顯漫長的晚上,繁艾正抱著一本雜誌發呆,不遠處的電視機仍然在工作,肥皂劇早已經播放完畢,插播廣告,接著晚間新聞開始登陸。
她放下雜誌,站起身來,伸展伸展身體,決定去睡覺。
突然電視機上的畫麵跳轉至一個車禍現場,血腥場麵被打上馬賽克,然後重複三遍事故流程,繁艾的手拿著遙控器,忘了按下那枚紅色的鍵,隻看見,畫麵裏的那個人在前幾秒還健康無恙,下一秒便像個紙片人似的被摔了出去。畫麵再跳轉,死者的家屬們拿出所有的悲痛,一邊哭訴,一邊哀號。
所以說,生命的意義,僅僅是因為它太輕易流逝,常常,誰也無法把握。
她連忙關上電視機,怕那些哭聲一不小心盤踞在腦海裏,會做噩夢。
這天晚上,她睡得不太好,翻來覆去,總是那隻高而長的黑影,死死霸占她需要鬆懈休息的神經。她告訴自己要像從前一樣不要想太多,他不過是在自己的眼前轉個身離開罷了,當然,沒有道別,甚至有些落荒。
這樣,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她正如此如此的安慰自己,甚至來不及消化掉那根電話線究竟給她帶來了怎樣的壞消息。
放下電話,腦袋嗡了一聲,直奔醫院。
潘子煊有些不耐煩了,深夜的醫院真的會讓人悚然,況且,他正為了一個醉酒的肇事路人甲在白白浪費時間。
“已經通知他的家屬了,但是目前你還不能走。”值班護士耐心缺缺。
“他什麼時候才能出來?”那個肇事的司機此刻正躺在外科手術室的無影燈下,就在一小時以前,他的車瘋了似的向他衝過來,好在他閃避及時,結果,那個明顯酒後駕車的不要命的司機一頭載向路旁的護欄上。他這個受害者,把昏迷的肇事者送到醫院,結果還不讓他走。
“裏麵的情況我不清楚,你再等等。”
“我已經報了案了……”他停下,說這麼多,似乎沒什麼用。
坐下來,又等了等,突然,護士叫他。
“病人家屬來了,你可以走了。”
他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卻看見走廊的另一端站著一團熟悉的身影,她怎麼來了?
繁艾站在那裏,不敢再往前走了,一路上,滿滿的擔心和著急還沒來得及沉澱,她是真的害怕有什麼壞消息,她看著他離開的,怎麼會突然出事?
她突然又想到剛剛在電視上看到的一幕幕,一個人像紙片一樣的被摔出去,一灘血,再打上馬賽克,緊接著,親人們開始哀號。
想著,剛剛合上的淚腺又被打開了,眼眶濕潤了。
他還那麼年輕,那麼出色,而且,她還有很多保留的小秘密沒告訴他,他怎麼能夠出事呢?她知道,問題一定比她能夠想象得到的要嚴重得多,可是,她的腦袋在關鍵時刻又把複雜簡單化了。光那些簡單,就讓她的難過一發不可收拾。
“繁艾?”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根本沒有心情去追究那隻手的主人到底是誰,她的難過是一隻趁著夜晚的漆黑橫行的怪獸,她慟然大哭,毫不猶豫。
“繁艾?你怎麼哭了?”見她如此專注的哭,那麼傷心,潘子煊突然有些無措,伸出的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抽回了,再放回去,拍了拍,又伸出另一隻手,放在她另一邊的肩上。
“……”她停不下來,似乎身體裝滿了水分,不哭出來,會被憋壞的。在她看來,此刻想打擾她的人都裝著動機和企圖。
她的眼淚可謂滂沱,腦袋被眼淚的分量徹底壓迫到低垂的角度。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難道是醫院通知錯了家屬?那她哭,是以為他出事了?
“繁艾,是我,我沒事。”他再向她靠近一點,近到能夠聽到她的呼吸。
可是,她仍然不願意抬頭看看他。
他見識過她的固執,更了解她可憐的勇氣。
等到兩者在此刻疊加,便造就了這樣傷心的她。
他搖搖頭,歎一口氣,看來,被擔心的人永遠也不能占據主動權。
此刻,他能做的,大概隻有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