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艾不記得聽誰說過,隻要看到一個人的眼睛,就知道那是個怎樣的人,此後,這句話成了她鑒別喜歡或討厭的不二標準。
而此刻,她的對麵坐著她的婆婆,這個年過五十的女人長著一雙窄而細的眼睛,薄薄的單眼皮在歲月的碾壓之下,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層次感,她的睫毛不算稀疏卻有些無可奈何的短,她把眼線描得很重,隻是那樣更顯得目光不夠親和。
老實說,她一點也不老,臉型也很好看。
她穿著裙子坐在沙發上,在身體保持鬆弛的狀態下,懂得到底該怎樣坐才會讓她的腿看起來更漂亮一點,鞋跟的尺寸看起來也似乎完全和她的年紀成正比。
她看起來像隻會在電視劇裏出現的富商妻子,繁艾想。有點高傲,有點自以為是,還有點目空一切,繁艾不知道自己在她的眼前正扮演著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她可以確定她一定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人,因為,她的眼神就很不招人喜歡。
可是,繁艾卻仍然因為她的存在而感到拘謹不安,因為,她也正打量著她。
她想她大概不喜歡自己的發型,不喜歡自己穿衣服的風格,不喜歡自己褲子的顏色,不喜歡自己鞋子的款式,這就是她感到局促的原因,就像她也不喜歡她重重的眼線,唇膏的顏色,包括裙子的質地。
潘子煊坐在繁艾的身旁,他能夠看出所有她寫在臉上的不安,她真的太容易被影響,而且有些孩子似的怕生,他握緊了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心裏有汗。
繁艾感覺手被他握緊,偏過頭來對他笑笑,示意自己沒關係。
可是,他卻仍然不願意鬆動自己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腿上,好象這個位置對她來說會比較安全,他低下頭,看見她皮膚細膩透明的手背,青筋的紋路清晰,隻是這樣漂亮的手上,似乎真的是少了點什麼。
其實鄧懷雲什麼也沒對她說,隻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潘子煊說話,潘玉林因為臨時有事,早晨先走了。繁艾聽著聽著,開始心不在焉起來,唯一聽明白的就是,可能下午她也要走,讓他們各自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好,再務必騰出幾天的時間來。
繁艾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加入他們的談話,她納悶,那為什麼一定要讓她拋下工作來旁聽他們的聊天。
到了臨近中午的時候,她走到緊閉的窗邊,看窗外七月的熾熱開始一點點的肆虐,白的刺眼,而她又開始犯困,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麼這麼嗜睡。
趁著他們還在說話,她又從窗邊轉移到臥室的床上,睡意來得太快,招架不住,索性閉上眼睛,決定睡一會。
沒想到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醒來的時候,家裏很靜,客廳裏的他和鄧懷雲都已離開了,她的心裏突然不可自製的湧起一陣失落悵然,空空蕩蕩的。
她低頭看見身上的衣服因為午睡而被揉得皺起來,說實話,為了來見他的媽媽,她還特意挑選了衣服,她騙不了自己,其實,在那樣一記冰涼漠視的眼神之後,她潛意識裏仍然希望她能夠喜歡她,因為,她是他的媽媽。
不過,可惜,她再一次被當作了隱形透明人,除了一通打量。就連離開的時候,也不告訴她。
她為自己的可有可無感到難過。
出了房間,一個人坐著翻了翻雜誌,可以打發時間,更重要的是想等等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猜想他一定是去送她離開了,拿了東西正打算回家,卻聽見身後有聲音,“你醒了?”
她疑惑地回頭,竟是他站在臥室隔壁房間的門邊,舒展著眉毛笑著看著她。
“看見你睡得正香,所以就沒忍心叫醒你,媽已經走了,送完她回來,我就一直坐在隔壁。”順便用難得的空閑時間處理幾天來無暇顧及的工作。
“我以為你們都走了。”繁艾看見他一邊說話,一邊邁開大步向她走來。
“你看你像個小孩子一樣,累了就爬上床呼呼大睡。”他在她的身邊坐下來,伸出一隻手攬過她的肩膀,靠在沙發背上。
“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很困。”他的話裏,藏有一些她所熟悉的責備,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鼻子酸酸的,一覺醒來,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等待,真的很溫暖,隻是這個溫暖,到底會不會隻是個偶然?
潘子煊感覺她的頭正靠在他的肩上,側過臉來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如果可以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其實也不錯,他從前怎麼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