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媽一定對你們很好。”習錦覺說。
“當然了,哪有父母對孩子不好的?”李漫思說。
“你跟你弟弟也很聽話吧?”朱居誠說。
“我不行了,我成績不好,考不上好學校,也找不到好工作,總是讓爸媽操心,我弟弟很乖,成績也好,從不讓爸媽操心。”李漫思說。
“就你們一家四口住?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什麼的一起住?”習錦覺問。
“嗯,我爸是家裏老大,爺爺奶奶跟小叔叔一起住,外公外婆沒有了。”李漫思說。
“‘沒有了’是什麼意思?”習錦覺說。
“就是過世了嘛。”朱居誠說。
習錦覺瞪了朱居誠一眼,“噢,不好意思。”習錦覺對李漫思說。
“沒關係,走了有一陣子了。”李漫思說。
“經常去上墳嗎?”習錦覺說。
“初一,和清明都去。”李漫思說。
“不知道現在的墓地到什麼價錢了?”習錦覺對朱居誠說,又轉過頭來問李漫思:“你知不知道你們家當時花了多少錢買兩個位置?”
“什麼意思?”李漫思不解的問。
“老人家去了之後骨灰在陵園裏放的地方,位置不同是有不同的價格的。”習錦覺對李漫思說,又轉過頭對朱居誠說:“我前年在九公山投資了十來個福位,朋友介紹的,說是隻會漲不會跌,我想也沒多少錢,就算幫朋友一個忙,就買了,一直放在那裏,現在想起來,如果價格漲得還可以的話,幹脆賣了算了。”
“哦,這樣,那你知不知道價格?”朱居誠生硬的問李漫思。
“我不懂,我們家不是北京的,是河北廊坊的。”李漫思說。
“是市區的嗎?”習錦覺說。
“是呀。”李漫思說。
“那你祖父母怎麼埋的?不會是找座山土葬的吧?現在還能這麼做嗎?”習錦覺說。
“不是啊,是在我們廊坊的一個陵園裏,叫什麼來著,叫……想起來了,叫‘萬桐園’。”李漫思說。
“哦,那是在什麼位置?比如說,是在草坪上,還是在一個大房間裏那種?”習錦覺根本沒去過陵園,他隻是大概知道一些常識,具體什麼樣子也不清楚,現在連問都不好問。他想實在不行,就隻有去陵園查了。
“是在草坪上,兩個挨著的墓,還立了碑。至於得花多少錢我就不知道了,我還以為是不要錢的,這個還很貴嗎?”李漫思說。
“草坪型的?”習錦覺裝模作樣的說,“那可不便宜。”不過總算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鬆了一口氣。看李漫思和朱居誠手裏都拿著塑料袋和空牛奶盒子,他殷勤的接過兩人的垃圾,“給我吧,我去仍。”說完高興的朝垃圾筒跑去。
“怎麼他突然這麼高興了?”李漫思問。
“哦,可能是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點投資可以換做錢吧。”朱居誠隨口回答說。
總算問到了,習錦覺心裏一下子輕鬆了很多,簡直覺得自己是個天才。行了,現在事情辦完了,怎麼收尾呢?幹脆去問問有哪些檢查便宜點的,隨便讓李漫思做做,意思一下,就把她送回去,以後大家最好就不要見麵了,特別是不要讓居誠再見到她。居誠要真想跟李漫思在一起,那事情可麻煩了,居誠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那李漫思豈不是會經常出現在自己麵前,而且有可能她的家人也會經常出現,那不什麼都見光了嗎?習錦覺想得趕緊把朱居誠弄回重慶去,不讓他再見李漫思。
習錦覺走進醫院大廳,谘詢台那邊有幾個人在谘詢什麼問題,他想先去上個廁所,出來後可能谘詢的人走了會方便一點。於是就循著吊牌的標誌找廁所。別看這麼有名的醫院,廁所小得要死,還不怎麼幹淨,習錦覺洗完手出來,邊走邊念叨:“有沒有搞錯?這麼有名的醫院,收費那麼高,服務就做成這個樣子?算了,今天還是別做檢查了,有錢也不花在你這兒。”突然發現前麵一男一女的身影很熟悉,男的對女的說:“你自己進去吧,我到外麵等你。”女的撒嬌的說:“不嘛,你就在等在診室外麵嘛,我想一出來就看到你。”男的說:“這裏空氣不好,我有點透不過氣來,我到外麵去。”……
這兩個聲音習錦覺喝醉了都能分辨出來,是習錦治和周靜秋,真是冤家路窄,在這裏都能碰到了,還偏讓自己看到他們親親我我的樣子。習錦覺趕緊閃回廁所,避開習錦治。
之後沒多久,習錦覺就看到習錦治朝門口去了,周靜秋朝裏麵去。看樣子是周靜秋不舒服,習錦治陪她來看醫生的。習錦覺等兩個人都走遠了,才出了廁所,小心的往外走,他不想碰到習錦治那冷漠的眼神,看了之後會兩天睡不著覺。
走到醫院門口,看見習錦治已經走到廣場了,習錦覺想看看習錦治會停在什麼地方,好避開他的視線離開醫院。可是習錦治走過朱居誠和李漫思身邊的時候卻停了下來。這時朱居誠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逗得李漫思哈哈大笑,隔老遠習錦覺都看得見李漫思笑得前俯後仰,很高興的樣子。
習錦治站了一會,後來幹脆找了個離朱居誠和李漫思不遠的凳子也坐下來。習錦覺想起上次在雙安馬路邊,習錦治見過居誠一次的,可是依習錦治的性格,根本不會把居誠放在眼裏,這會他坐他們旁邊是什麼意思呢,難道隻是想找個地方坐?
習錦覺想這得等到什麼時候?於是他悄悄的出來,溜到車上,想給朱居誠打電話,叫他們上車走人。不經意看見副座上放著的望遠鏡,是為今天跟蹤李漫思準備的。習錦覺突然想看看習錦治到底是不是有意要坐到他們邊兒上去的,於是拿起望遠鏡想看清楚習錦治的動作。
本來就是一個小型的廣場,從習錦覺的車離他們三個人的實際距離並不遠,所以很容易把他們三個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每個人的麵部表情。
不過讓習錦覺看到了很讓他吃驚的事情:他看到習錦治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時不時的盯著李漫思看兩眼,那種神情,怎麼說呢,讓人感覺很溫柔。可能對別的人來說,這樣的表情很正常,隨時都會帶在臉上,但對習錦治來說,太難得了。習錦治的冷漠是周圍的人都知道的,他對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很冷漠,總是擺著一張沒有任何感情的臉,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情。就算有些場合他會笑一笑,他的笑也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假假的,讓人看不出他是真的笑,還是應付的笑。可是這會不一樣,那種柔和的笑,是臉皮帶著下麵的肌肉一塊在笑,這對習錦治來說,真是太難得了。
習錦覺心裏開始在形成一些想法,到底是什麼,現在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沒有放下望遠鏡,用另一隻手給朱居誠打了電話,讓他們回到車上來。習錦覺在望遠鏡中看到朱居誠和李漫思起身離開,再把鏡頭轉向習錦治,看見的是習錦治的眼光,好像一直跟隨著李漫思的身影。
朱居誠和李漫思上了車,習錦覺倒車從另一邊出去,避開習錦治。朱居誠和李漫思好像並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特別是朱居誠,其實他見過習錦治的,不過顯然已經不記得這個人了。
送李漫思回到學校,朱居誠戀戀不舍的,跟著到了人家宿舍樓下了還沒有分手的意思,對習錦覺的眼色也假裝沒看見。不過李漫思對付這種隱性糾纏卻很習慣,她非常大方的給了習錦覺和朱居誠一個燦爛的笑容,說:“真是謝謝你們了,還特意送我回來,就到這裏吧,我上去了。”
“李小姐,”朱居誠叫住她。
“還有什麼事嗎?”
“我覺得家具廠的那份工作其實不太適合你,你可以考慮換一份工作。”朱居誠說,並用胳膊拐了拐習錦覺。
“是嗎?為什麼這麼說?”李漫思說。
“那種工作,吃青春飯的,不可能長久,你見過大公司裏有一把年紀的店麵銷售的嗎?換一份能學點東西的工作,對你將來有好處。”朱居誠誠懇的說。
李漫思低下了頭,顯然她也隱約明白為什麼老板會招她這個什麼都不會的新手,朱居誠的話把有些東西說到了明處,讓她心裏隱隱有的一種不安擴大。
“而且家具這個行業,門檻低,做的人基本素質都不太高,龍蛇混雜的什麼樣人都有,你一個小姑娘家,不太方便。”朱居誠繼續說,雖然用詞很委婉,但李漫思應該能懂他話裏的意思。
“其實昨天學校通知我有家公司讓我去麵試來著,可是,我在那邊都上了兩個月班了,我到公司以後,有別的人去找工作公司都沒有麵試,現在我卻要走,我總覺得很不好。”李漫思說。
“嗬嗬,有什麼不好的,跳槽是很正常的事,你難道以為可以在那裏呆到退休?”朱居誠說。
“至少呆一兩年,有點工作經驗了再說,我是這麼想的。”李漫思說。
“我隻怕你連半年都呆不了,有時候人還是應該為自己多想一些,不要總覺得對不起別人,其實你手裏又沒抓著客戶,走了對它一點損失都沒有,所以有更好的機會就抓住吧,機會不是常常都有的。”朱居誠說。
“哎呀,你不要再說了,說得我好後悔昨天沒有去麵試,你再說下去,我呆會就要去跳樓了。”李漫思越想越覺得朱居誠的話說的很對。
“嗬嗬,沒那麼嚴重,機會還會有的,你自己抓住了就好。”朱居誠說著看了看習錦覺。
“嗯,肯定會的。我的運氣一向很好,所以我也不是特別的擔心,也許那家公司還會給我打電話呢,嗬嗬嗬嗬……”。李漫思又開朗的笑起來。
習錦覺一直沒說話,在一邊靜靜的聽著他們倆的對話,他很清楚朱居誠是在暗示自己把李漫思弄進錦暉。不過暫時習錦覺還沒有想過這件事,他隻是單純的聽著李漫思說話,什麼都沒有想。不知道李漫思是少不更事,對萬事萬物都抱有美好的心態,還是她天生就是這種開朗樂觀的性格,總之她很容易就把自己心頭的煩事化解開來,變得活蹦亂跳。其實人的性格、氣質隻是各有不同,並沒有好壞優劣之分,但沒有人能否認大多數人都更願意接受那種讓自己感到輕鬆舒適的人,而李漫思就是這種人當中的一員。聽她說話,跟她說話都是一件愜意的事情,會讓人覺得天很藍很藍,就算有一兩片烏雲,也會慢慢散去,總會看到前方美麗的風景。
聽著李漫思清脆的笑聲,習錦覺也不自覺的微笑起來,五月的北京是一年中氣候最好的時候,如果運氣好沒有遭受沙塵暴的襲擊,那就可以稱作是黃金季節了,微風暖陽,草木新芽,冷暖適宜。加之這個時候的學校裏因為少了一屆學生變得格外安靜,但不是死寂,嫩綠垂條的柳枝在微風中來回晃蕩,把那個清脆的笑聲輕輕的傳出去,傳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