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兩個人在把酒言歡,決定著習錦治命運的時候,習錦治卻並不知道自己“好事將近”。他手裏也拿著啤酒,喝的卻是悶酒。今天跟周靜秋吵了一架,他甚至沒有回去吃晚飯,但是周靜秋哭哭啼啼,加油添醋的向習家穎哭訴了之後,習家穎的電話跟著就一個接一個的打來,讓他躲都沒地方躲。這會電話又響了,已經響第五次了,老媽的脾氣他很清楚,如果不接,她還會打下去,打到接為止。
“喂,媽!”習錦治終於接了電話。
“為什麼一直不接我電話?”習家穎怒氣衝天的責問。
“出去吃飯了,手機落在車裏。”
“那看到那麼多未接,也應該馬上給我回過來呀!”
“這不剛看到嘛,喝了點酒,我胃裏難受呢。”
“你現在在哪兒?”
“剛到家。”
“今天跟靜秋是怎麼回事嘛?她在我這裏哭了一晚上了。”習家穎對兒子的回答還算滿意,氣兒消了一半。
“沒什麼,她說不舒服,我陪她去看病。我說她到診室看醫生,我就在醫院外麵等她,這不很正常嘛,她不,她非要我就在診室外麵等她,就這點事吵起來了。”
“她都生病了,你就讓讓她嘛,在哪裏等不是一樣?你看為這點事鬧得,值得嘛?”
“我現在壓力大您又不是不知道,晚上應酬多,我這胃一直不舒服,醫院的那種氣味讓我想吐,我不願在醫院呆著!”習錦治有點火了,並不是為了沒人理解他,是為了自己不得不說個謊話來應付。他今天就是不願意順著周靜秋的意思,他覺得周靜秋說什麼就是什麼自己太沒麵子。這個理由他認為很充分,可是現在卻不得不說謊來掩飾真正的理由讓他很火大。
“那你就跟靜秋說清楚嘛,靜秋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什麼都不說,能不吵架嗎?”兒子用身體不好做理由,當媽的沒話說了。
“她要是講道理的人就不會跟我吵架,我一天到晚累得要死,身體不舒服她過問過嗎?媽,我知道您打電話什麼意思,我不會去接她,更不會道歉,她愛怎麼樣怎麼樣吧。”習錦治不耐煩的說完就掛了電話。
習家穎沒有再打過來,看來是站在兒子這邊了,估計這會在做周靜秋的工作。習錦治喝光了手裏的酒,習慣性的把自己關進書房,倚在飄窗邊看天空。雖然是天文愛好者,可是比起用專業望遠鏡觀察那些星星,習錦治更喜歡就這麼站在星空下沐浴星光,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對他來說,這是比睡覺還要放鬆的一種方式。
“噔!噔!噔!”響起一陣敲門聲,不用經過大腦都知道是周靜秋回來了,但一般習錦治進書房後周靜秋就不會來打擾他,這是他們倆互相默許的規定,習錦治皺了皺眉頭,沒有理會。
周靜秋自己開門進來了,習錦治仍然望著天空,沒有動一下,周靜秋坐到書桌前,抬頭看著習錦治。
“阿治,我想和你談談。”周靜秋心平氣和的說。
“談什麼?”習錦治依然沒有挪動身體。
“我剛聽媽說你最近胃不太好,是嗎?”
“嗯。”
“你怎麼不說呢?那天陪我去醫院的時候就應該也看看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酒喝多了有點傷著了,養一陣就好。”
“那在醫院的時候為什麼不對我說清楚呢?”
“我不是那種喜歡說很多話的人,我以為你知道。”
“阿治,我們結婚四個月了。”
“嗯。”
“你知道嗎?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很累。是,你不喜歡多說話,所以你心裏在想什麼,你有沒有不高興,我都要去猜,要去看你的臉色然後琢磨答案,我們在一起生活才四個月,可是我真的覺得好累。”
習錦治回過頭,走到書桌邊,不知道說什麼。
“再這樣下去,對你對我都不好,所以你能不能稍微改變一下,”周靜秋抬頭看著習錦治,“我並不奢望你把我作為好朋友一樣的推心置腹,但至少在我們起爭吵的時候,在你拒絕我的要求的時候,你告訴我理由,好不好?我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麼聰明,很多時候我猜不到你的心思。”
周靜秋說這番話的時候很平靜,沒有任何想爭論誰對誰錯的意思,房間裏沒有開燈,屋外的光線射進來映在周靜秋的臉上,看到她的眼神裏充滿誠懇,讓習錦治意識到自己的小氣和任性,“對不起!”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裏很過意不去。
聽到這句話,周靜秋平靜的臉上露出笑容,“以後,都不要讓這些小誤會來影響我們的感情,好不好?”
周靜秋拉住習錦治的手,習錦治有力的握住那隻手,對她點點頭。兩個人這時都感覺離對方很近很近,這種感覺還是兩個人從認識以來的第一次。
接下來的幾天裏,習錦治跟周靜秋的關係前所未有的親密,上班的時候兩人一塊出門,下班的時候約著一塊出發,差不多的時間到家,然後一塊走著去父母家吃晚飯。習家穎眼裏看著,心裏那個高興,看誰都順眼。
不過福無雙至,生活上的甜蜜並沒有給習錦治工作上帶來順利,歸鴻院二期的銷售代理遲遲沒有簽約,呂峰一天一次的催,催得習錦治頭皮都發麻。
華榮這邊跟公司的合作已經多年了,老板也姓陳,陳福林跟習家茂一樣有念舊的毛病,不輕易換合作單位,所以錦暉大部分的樓盤都是包給華榮在做。一個公司一個風格,以前習錦治就提過說公司的營銷模式太過保守,應該適當嚐試一些創新,大家也都認可,但因為並不是很重要的事就被拖下來了。現在對歸鴻院二期的代理其實習錦治有點猶豫,想趁這個機會換家代理公司,也給錦暉帶來一些新鮮空氣,但時間上不是很充裕,暫時也沒有很合適的候補,所以習錦治拖了一陣也想作罷。
“TONY,”呂峰邊敲了敲門,邊走進習錦治的辦公室。習錦治看看表:十點過七分,這家夥估計是定了鬧鍾的,每天十點左右必來問一次代理合同怎麼定。
“我知道,歸鴻院二期的代理是吧?”
“嗬嗬,估計你看我都看煩了,我也不想呀,不過這個事情不能再拖了,到底怎麼樣呀?”
“還能怎麼樣?也隻能跟華榮簽吧。你約一下,今天就把合同簽了吧。你叫老陳過來一趟,我想親自跟他簽這個合同,順便跟他聊聊別的東西。”他說的老陳就是華榮的老板陳啟華。
“哎呀,我可算是等到你這句話了,行,我馬上去。”呂峰裝做鬆口氣的樣子,風一樣出去了。
習錦治看著呂峰的背影,挺羨慕的,四五十歲的人了,還能活得跟小孩似的。他低下頭繼續改文件,這是一份物業公司送來的準備做一個大型小區活動的草案,物業公司送來的目的主要是看這筆費用集團公司是否批準。習錦治對草案做了一些修改,當然相關的費用也隨之改變。原文的刪減、增加的地方挺多,改完了整個文件成了一個大花臉,習錦治拿著文件走到外麵大辦公室想找文員把這份文件重新打印一遍。
習錦治是副總,沒有專門的秘書,這些打字複印什麼的雜事都是行政部的文員在做。他走到行政部,一個平時是空著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女孩在打字,習錦治覺得蠻奇怪的:行政部很忙嗎?這麼多人了還不夠,還在進人?
“把這份文件按修改後重新打印。”習錦治對新來的文員說。
“很急嗎?”女孩抬起頭,一張燦爛的臉蛋出現在習錦治麵前,習錦治吃了一驚,馬上想起這是在醫院見過的那個笑聲像春風一樣的女孩子。“真是巧,她居然進我們公司了。”習錦治想。
李漫思看習錦治愣愣的看著她,還以為他是認錯了人,把自己當做別的同事了,“你好!我是新來的,我叫李漫思。”她很大方的做了自我介紹。
“哦,新來的?”習錦治機械的重複。
“是呀,今天第三天上班,以後請多多關照!”說著很正式的鞠了個躬,“請問您這份文件很急嗎?我手裏正在打另一個文件,如果您很急,就先打您那份。”
“我給你十分鍾,十分鍾之後我來拿。”習錦治沒理會她的話。
“十分鍾?好的。”習錦治的傲慢態度讓李漫思有點尷尬。
習錦治說完放下文件,轉身就走,李漫思叫住他:“誒……,等一下!”
習錦治回過頭,對“誒”這個稱呼皺了皺眉。
“請問,您是哪個部門的,我打好了之後給您送過去,您不用再跑一趟了。”李漫思仍然勉強自己對習錦治微笑著。
“不用了。”習錦治說完走了。
李漫思在後麵蔑了他一眼,嘴裏嘀嘀咕咕的對自己說:“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管你是什麼職位的,也犯不著這麼不友好吧?人都說大公司裏怪人多,原來真是這樣。算了,原諒你了。”說完,心裏好像舒服多了。
習錦治回到辦公室,想起在醫院前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那種感覺,像什麼呢?像自己站在一片碧綠的草原上,迎麵拂來一陣輕柔愜意的風,可能,就像春天的感覺吧。看看窗外,春天已經悄悄溜走了,不知道這個女孩帶來的春天,會不會因為熟悉而溜走呢?
“TONY,”呂峰的聲音打斷了習錦治的遐想。
“哦,什麼事?”
“下午有沒有時間?兩點,華榮的郭經理過來簽合同,你要不要見見?”
習錦治皺著眉頭慢慢抬起頭,詢問的看著呂峰,說:“什麼郭經理?我剛才不是說讓老陳過來一趟嗎?我想跟他見見麵。”
“唔,是這樣,老陳出差了,他下麵那個郭高文郭經理,跟我們也經常打交道,很熟的。你要不想見,那我來辦了。至於老陳,過兩天他回來了我安排你們見麵嘛。”呂峰打著圓場。
“不,下午還是我來簽。”習錦治一肚子不高興,出差了也該打個電話過來親自說一聲呀,這乙方的架子也真夠大的。
習錦治於是憋著隨時可能爆發的一肚子火氣等到郭高文的出現。以前錦暉的銷售這方麵習錦覺管得要多一些,所以習錦治跟代理公司並不是很熟,這個郭高文也是第一次見。
“TONY,這是華榮市場總監郭高文。”兩點準,呂峰把郭高文帶到了習錦治的辦公室,“這是我們副總,TONY。”
“TONY,你好!”郭高文人如其名,高高瘦瘦的個子,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
“你好!你們華榮生意還真是好,忙得想見一下你們老板都難呀!”習錦覺揶揄的說。
“哪有哪有,我們也全靠你們錦暉照顧著才走到今天,這兩天陳總真有點事脫不開身,要不早過來了。”郭高文說著客套話,一邊拿出早準備好的合同,“您看,這合同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習錦治的眼光沒往那份合同上盯上一眼,“你們公司現在手裏有幾個盤?”
“算上你們歸鴻院二期,一共有三個。”
“你們公司一共多少員工?”
“這個,置業顧問全算上,不到一百人。”
“哦,規模也不大。”習錦治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
“嗯,我們做的很專業,隻做策劃銷售這塊,所以員工絕對數聽起來不多,別的同類公司很多都有其它的業務,所以感覺上規模要大一些,其實要說隻做策劃銷售這塊的話,我們公司規模不算小了。”郭高文解釋說。
“其實,我想見見你們陳總,是想跟他談談你們公司的策劃思路,現在他也不出麵,策劃這塊也是你做主嗎?”
呂峰跟郭高文互相看了一眼,看得出他們倆人很熟,呂峰插嘴說:“郭經理主要管市場這塊,策劃那塊是他們另一個副總負責。”
“TONY,我多說一句,你們歸鴻院已經是二期了,主要的策劃都在一期那塊,現在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在這時候討論策劃吧?”郭高文說。
“遲早都要說的問題,我們也不是隻有歸鴻院一個盤,現在說比以後說好。”習錦治向來說話很硬。
“要不今天先把合同簽了,策劃的問題找個時間慢慢說?”呂峰小心翼翼的說。
“是啊,技術層麵的問題,我們可以根據您的要求做,直到您滿意為止。”郭高文說。
習錦治始終沒有看一眼郭高文擺在桌子上的合同,有點故意找茬兒的意思,“我不這麼認為,你們的思路我都沒有認同,怎麼跟你們簽合同?這樣吧,明天,明天把你們策劃人員叫上,我們再討論討論。”
郭高文沒說話,看了一眼呂峰,呂峰隻還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習錦治看倆人沒發表什麼反對意見,決定性的說:“那行,就這麼定了,約好了時間告訴我一聲。”最後那句是對呂峰說的。
倆人回到呂峰的辦公室,郭高文苦笑不得的對呂峰說:“你們公司怎麼回事?這算什麼意思?”
“我哪兒知道會這樣!”呂峰的臉色比郭高文好不到哪裏去。
“他到底想怎麼樣?簽還是不簽?按理說家族企業不應該出現這種問題呀?”
“關到家族企業什麼事了?”
“我們合作這麼久了,他老爸老舅跟老陳的關係他又不是不知道,再說都這個節骨眼兒上了,他還想怎麼著?難不成讓老陳給他送份大禮過去?”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他就這個意思。”
“真送啊?”
“不是送禮的問題,這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想讓老陳來跟他拉拉關係,讓他心裏好受點,這老陳還偏不來,你說這事弄得。”
“什麼意思?也就是說我的身份襯不上他,他心裏不受用了?”
“坦白的說,就是這樣。”
“切……,人小鬼大,他老爸對我們都客客氣氣的,沒像他這樣說一句話先拽個跟鬥。”
“這老陳是怎麼回事嘛,就來一趟又怎麼著了嘛,就死活不出麵!”
“哎!他的心思我清楚得很,他覺得自己是長輩,跟你們董事長,總經理關係都很熟,現在雖然是這小習在管事,畢竟名份上隻是個副總,又是晚輩,讓他跑來陪笑臉,他下不來台。”
“哦,那看來倆個人是耗上了,這邊也覺得老陳不過來打個照麵下不來台。接下來怎麼辦?”
“我回去跟老陳說說,看他吧。你也做做這邊的工作嘛。”
“算了吧,關我什麼事?要耗耗去吧,頂多歸鴻院二期我少拿點獎金,公司也不能少發我一分工資,我幹嘛要夾在中間受那個氣?”呂峰說著倒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我一打工的,盡盡人事行了。”
郭高文看他那樣子有點生氣,但仔細想想他說的也對,自己也是一打工的,決定權在老板手上,最後的結果也是老板承擔,自己瞎操個什麼心。於是點著頭對呂峰說:“也對,那我先回去傳話了。”說完收拾東西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