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錦治跟李漫思同居,很久不上班的事情習錦覺早就知道了。他問過江喜為什麼習錦治會不去公司,江喜說不知道,習錦覺就有一些不好的感覺,習錦治不是那種貪玩好耍的二世祖,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果然,沒多久接到父親的電話讓他快點趕回去,雖然陳福林在電話裏沒說清楚緣由,隻含糊的說李漫思病了,習錦治不去上班,公司忙不過來要他回去幫忙,習錦覺還是猜到了事態的嚴重。
何清宇的愛已經讓習錦覺重生,現在美景家園的經營逐漸走上正軌,跟何清宇的感情也穩定發展,已經正式見過何清宇的父母,兩人進入談婚論嫁的階段。現在的習錦覺對錦暉已經不再向往,隻想好好經營自己的事業,然後想辦法彌補朱居誠,讓他振作起來。偏偏這個時候讓他回去,如果在以前,他會得意非常,一路高歌唱到錦暉的董事長辦公室,可是現在,他隻是一邊忐忑不安的猜測那邊事態的嚴重,一邊囑咐何清宇看著朱居誠,別讓他被工作給累死。命運的車輪總是這樣滑稽,在你想讓它走的時候停下來,又在你想讓它停的時候飛快轉走。
何清宇讓習錦覺不要去,她說她有不好的感覺,總覺得習錦覺會一去不返。其實習錦覺也不想去,一來美景有朱居誠看著自己完全走得開;二來是自己把李漫思跟習錦治弄到一塊去的,現在出事了,自己不能不去看看;三來習家怎麼也養育過自己,現在有難了自己怎麼能放手不管呢,想來想去都找不到不回去的理由。
盡管習錦覺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全麵的信息,對將要麵對的形勢了然於胸,可是當他見到李漫思的時候,他還是完全驚呆了:眼前這個目光呆滯,臉色焦黃,渾身浮腫的女人跟兩年前自己見過的那陣春風幾乎沒有任何可比性。習錦覺看著李漫思穿著病服呆呆坐在黑暗中的樣子,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個陽光一樣的笑容,那陣風鈴般的聲音,那股拂過草原的清風。習錦覺閉上眼睛,一股疼痛從心底四散開來,“為什麼會這樣?”心痛之餘,一股怒火從心底燒起來,李漫思臉上、胳膊上有明顯的傷痕和淤青,“一定是習錦治虐待她,把她活活折磨成這個樣子!”習錦覺越想越覺得這是最合適的理由,他像頭發瘋了獅子一樣衝向習家穎家裏。
管姨正在給習錦治喂飯,是陳福林來開的門,“覺仔,什麼時候到的?”陳福林問。習錦覺到了北京,扔下行李就去了精神病院。
習錦覺一把推開陳福林,直朝沙發上的習錦治奔去,管姨端著碗站在習錦治身前,被習錦覺抓住胳膊就推到了邊上,“你這是幹什麼?”陳福林趕過來問,習錦覺沒理他,抓住習錦治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說!你都幹了什麼?”
習錦治身材本就比習錦覺矮小,加上這段時間精神上受的折磨使身體消瘦,在高大的習錦覺麵前就更顯瘦弱,小雞一樣被習錦覺提溜著,仍然兩眼無神,一句話也不說。
“你幹什麼?放開他!”習家穎厲聲叫喊,過來想拉開習錦覺的手。習錦覺抓住習錦治使勁搖晃著,瘋狂的喊:“你對她做了什麼?把她折磨成那樣!你說!”
周圍的人慌了,習家穎,管姨,陳福林一起上前拉住習錦覺的雙手,哪裏拉得住盛怒的習錦覺,習錦覺幹脆把習錦治整個拖出沙發,一把擲在地上,騎在習錦治身上,握緊拳頭就朝習錦治臉上砸去,“你這個禽獸!畜生!”習錦覺一邊罵一邊打,沒幾拳習錦治的嘴邊就現出鮮血。陳福林急得從習錦覺身後一把抱住他,讓他揮不開手,習家穎撲到習錦治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習錦治,一邊對管姨喊:“阿英,愣著幹什麼,快報警!報警!”
習錦覺被陳福林死命抱住,眼見習錦治又被習家穎擋住,他沒辦法,隻能住了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喜歡她可以不要她,可以讓她走,為什麼做成這樣?”習錦覺對著仍然絲毫沒有反應的習錦治,略帶哭腔的問。
“你知道什麼?我還要找那個女人還我兒子呢!”習家穎哭著叫喊。
“覺仔!不是你想的那樣。”陳福林也在一邊說。
習錦覺拖著陳福林站起來,“到現在你們還為他狡辯?不是他虐待人家,怎麼會這樣?我親眼看見她身上有傷痕。”
“是她自己弄的,關小治什麼事?自從那個女人進了精神病院,我們家小治就跟個植物人似的,我找誰去?我還想找人打呢!”習家穎哭著向習錦覺喊。
“不可能!”習錦覺說。
“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問醫生,那個女人進醫院的時候就檢查過,沒有受傷。”陳福林說。
“那發生什麼事了?”習錦覺問。
“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我們本想找小治問個清楚,誰知道他成了這個樣子,這兩天我們還在商量,是不是也把他送醫院去。”陳福林說著眼眶都紅了。
習錦覺看著習錦治躺在地上,嘴角的血還在往外滲,但是他卻一動不動好像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除了肚子因為呼吸一上一下起伏著,幾乎讓人感覺不出來他是個活著的人。
習錦覺猶豫了,如果真是習錦治虐待了李漫思,應該不會有這種反應,看樣子,習錦治的心痛不亞於李漫思的病痛。
習錦覺沒多說話,徑直出了門奔向醫院。
醫生的回答跟陳福林說的一樣,李漫思剛進醫院的時候,沒有被虐待過的痕跡。
“那她都有些什麼反應?”習錦覺問。
醫生描述了李漫思的症狀之後說:“她的情況很特殊,以前相似的症狀我們還沒有遇到過,精神方麵的疾病本來就很難歸類對症,所以現在我們隻能觀察,必要時再給予藥物治療。”
習錦覺還是覺得不太可信,虐待有很多種,不一定是留下傷痕的打罵,有可能是精神方麵的虐待,但是如果是這樣,習錦治現在的狀況又難以解釋。“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習錦覺想。
之後的日子習錦覺不管公司的事情有多忙,他每天都會抽出點時間到醫院看李漫思,漸漸了解李漫思不僅是看見習錦治,而是看見熟悉的人就會發作,越是親近的人越是發作得厲害,所以排除了被習錦治虐待的可能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習錦覺在深夜坐在書桌前推測各種可能性,閉上眼睛,就會出現李漫思在醫院的樣子,心痛就會多一分。是自己害了她,進入錦暉,被習錦治追求,跟習錦治在一起,都是自己刻意安排的。其實最初習錦治對李漫思並沒有多餘的想法,是自己安排他們一次次獨處,讓習錦治愛上李漫思。本以為習錦治能為了她離婚,兩人一定非常相愛,以後能幸福的生活,這樣也就免去了自己的罪孽,可是沒想到……,她是自己的妹妹,親妹妹!想到這個詞,習錦覺感覺像被鞭子抽打般火辣辣的疼。天哪,當初為了報複周靜秋和習錦治的婚姻,自己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把自己的親妹妹推出去做第三者!如果習錦治跟她在一起了,又不想為了她離婚呢,那時李漫思的生活得多痛苦,當初自己就一點都沒想到過這些!以前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到底是不是人!我罵習錦治是禽獸,其實真正的禽獸是我習錦覺!我有什麼資格去找習錦治算賬?應該是他來找我算賬,他把我揍一頓才對。
習錦覺越想越內疚,所有的錯都是我一手促成的,不管習錦治做過什麼,不管真相如何,自己對李漫思都應該擔負全部責任。多好的女孩子!習錦覺又想到兩年前的相遇,那種春風般的感覺,她才多大?二十二?二十三?
習錦覺想起當初朱小柔為自己做調查後還特意複印了林雅潔一家的戶口頁,後來朱居誠拿給自己的。他從抽屜的深處翻出了那本複印件,找到了李漫思的那一頁,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李漫思的生日:一九八六年八月四日,還不到二十三歲!那麼善良,那麼純潔的女孩子!還不到二十三歲!
不到二十三歲!一九八六年八月四日!八月四日!習錦覺的心裏猛然動了一下,不對!不對!怎麼會是一九八六年八月四日呢?自己記得清清楚楚當初被習家帶走的時候是八歲,算起來就應該是八六年三月份的事情,當時快過八歲生日了,媽媽還特地帶著自己去像館照了一張像,怎麼可能八月份就生了李漫思?中間間隔才五個月不到!
習錦覺閉上眼睛使勁回想當時的情況,沒記錯呀!而且那個時候自己跟母親住在一起,也不記得李長清這個人出現過呀!習錦覺在記憶中搜索著,母親每天都陪著自己,沒有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過呀,那李漫思是怎麼出來的?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自己離開的時候,李漫思在林雅潔肚子裏。
也就是說,李漫思跟自己不是以前想的是同母異父的兄妹,而是同母同父的親兄妹!那李漫思跟習錦治……。習錦覺在天旋地轉中明白了李漫思的病因,為什麼見到熟悉的人才會發作,為什麼習錦治跟植物人一般沒有任何解釋,因為不可能解釋,這種事情,怎麼向人解釋!
習錦覺感覺有千百斤重的鐵錘砸在心上,一錘一錘砸得心髒痙攣似的喘不過氣,他從椅子上跌落下來,半爬在地上,手指甲使勁在木地板上抓著,希望能用手的痛楚減輕心中的負疚,可是沒有用,以前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似的展現在眼前:在家具城入口自己把李漫思推向車輪;醫院前習錦治看著李漫思露出笑容;酒吧裏自己跟江喜的談話;電話裏自己交代江喜要怎麼怎麼做。每一個場景都變成了鐵錘,每換一個場景,鐵錘就向心髒砸上一錘,悔恨跟內疚交織的痛苦讓習錦覺的臉變了形,卻怎麼也擠不出一滴眼淚,隻是痛著,隻是痛著。
第二天一大早,習錦覺就跌跌撞撞的跑到醫院,李漫思還是那樣安靜的坐著,窗簾拉得死死的,因為隻要一有強光她就會發狂。習錦覺慢慢走近她身邊,李漫思早已不記得兩年前見過習錦覺一麵,所以習錦覺能夠靠近她,這些天習錦覺每天都來看她,也不知道她對這個人有沒有印象。習錦覺走過去站在李漫思身前,她的臉浮腫著,蠟黃的顏色上印著斑斑點點的痕跡,是前一陣子發狂時自己抓的,頭發也失去了烏黑的光澤,幹黃幹黃的散亂著,由於掉得利害,頭頂的地方依稀露著泛白的頭皮。習錦覺不知不覺又想到了以前的李漫思,一夜的痛楚又湧上來,扯得習錦覺的臉抽搐了一下。習錦覺慢慢蹲下跟李漫思平齊,用手幫她理了理頭發,積蓄了一夜的負疚終於化成了傷心,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