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歡場牧歌(5)(1 / 3)

李香君讓他說得十分尷尬:深也不是,淺也不是。她本來是無限羞澀的,可是一見他那眼神,就猛然意識到用不著向他賣弄風情了;可是,要正色拒絕他這種熱情,又十分於心不忍,這畢竟是自己的心上人呀!

在停頓了片刻之後,她想到了董小宛說的“氣節”的話,就偎在了心上人的懷裏,輕聲細語地說道;“妾倒想完璧歸‘侯’;隻怕侯君隻以‘尤物’視之,而不待以完璧。”

侯朝宗立即擁抱了李香君,信誓旦旦地說:“‘尤物’與‘完璧’在愛卿身上是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的。侯方域有幸結識愛卿,實在是祖上有德呀!我一定畢生以‘完璧’待卿。”

“然則,郎君果真知道妾何以自視‘完璧’嗎?”

侯朝宗茫然。

李香君站起來說:“妾不幸而流入青樓,但一直守身如玉,何也?待尋找一個誌同道合的正人君子罷了。假母盡可以‘愛鈔’,但李香君卻決不追求奢華!世人均可以仰慕權勢,但李香君卻把權貴視若草芥。李香君一生淡泊,隻把氣節當作珍愛。”

侯朝宗越發茫然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花街柳巷居然有如此奇女子。不過,此刻他為“色魔”所惑,第一次見到激動的美人,覺得格外的動人。隻見那本來就黑亮如漆的秀目,此刻由於情緒激越,在無限嫵媚中,又平添了幾分英豪,就越發亮晶晶地放著更加動人的光彩。那紅撲撲的桃腮,此刻的紅暈簡直就要飛騰起來一般,比平日更要生動十分。他完全被迷住了,一時競不知如何回答李香君才好。

李香君不無幽怨地說道;“也許,一個娼妓大講氣節,在世人看來,未免滑稽——”

“不!不!”侯朝宗趕緊打斷李香君的話,“我不是世人,而是名士!也許隻有我才能與你心心相印,隻有我才能理解你的高風亮節。”

要征服一個多情的女人實在用不著三句好話,兩句半就足夠了。當下李香君就一下子撲過來,用那“雪白如藕”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了侯朝宗的脖子,感情十分真摯地說:“納我為妾吧!我是寧為名士妾,不為俗人婦的。你將成為我的第一個丈夫,也是最後一個丈夫,因而是唯一的丈夫。我將在侯家恪守婦道,侍奉公婆,決不會與大姐爭風吃醋。”

李香君信誓旦旦地說。是的,一個妓女,即是她是名妓,要找到一個既溫柔體貼、情投意合;又風流倜儻、文才橫溢;出手大方、家境富康的青年郎君,實在是難於上青天的好事。鄭妥娘和董小宛都是嫉妒,我才不會聽她們的呢!

不料,一向神采飛揚的侯公子,反而突然黯然失色了。因為涉及到錢。隻要涉及到錢,任何無錢的英雄豪傑都得氣餒舌短。當下侯朝宗就囁嚅地說:“我不能十分委屈了你呀!你已經名揚秦淮,妝奩嫁衣都不能過分寒酸。我想了一下,非千金不能應付局麵。可惜我旅囊羞澀,一時半晌怕很難湊到千金之數。”

“老爺子曾任多年的戶部尚書(財政部長),區區千金,何足掛齒?”

“返裏取資,當不致大難。但是闖賊李自成已多次流竄河南。家父已經疲於奔命。”

侯朝宗說這話時心裏直犯嘀咕:他知道老父親是一個十分古板的人,對他流連秦淮早已不感興趣。讓他掏錢為秦淮河上豔幟高揚的名妓贖身,簡直是匪夷所思。他這隻是安慰香君而已,對眼前的難題來說,無異於畫餅充饑。

他比李香君更強烈地意識到在青樓裏司空見慣的悲劇,就要在他們兩個之間發生。李香君又是何等聰明!侯朝宗的心事她洞若觀火,於是兩人相擁相抱,哭在了一起。

這時,隱隱約約傳來了時起時落的嘈雜聲。侯朝宗聞聲而去,就見夫子廟前人頭攢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好一個侯朝宗,一個高兒從船上蹦下來,像箭一樣直奔人群。卻發現是“複社”的同仁在怒斥“阮胡子”阮大铖。

原來,“複社”貼出了阮大铖的大字報,揭露阮大铖“閹黨餘孽”的真麵目。阮大铖十分畏懼,竟借著霧色,偷偷地去,要把它揭下來,被“複社”的人發現,就將他圍了起來。

“諸位明公,諸位明公!誤會,誤會,實在是誤會!”阮大铖竭力為自己辯解,“我哪裏是什麼‘閹黨’?我所以去找魏忠賢,完全是為了援救‘東林’諸君。這點真是天理可鑒!諸位既以‘東林餘風’自許,怎麼能與我相處如水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