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果然帶上那隻匣子離開了小山庵。
爭功心切,奉命監視山庵的人,爭先恐後地行動起來,報功的報功,尾追的尾追。不大的功夫在山路上就把個老尼團團圍住了。這是他們“收獲”的季節,他們等待著豐收。,
總督親臨現場,他那顫抖的手滿懷熱望地打開了那金翅金鱗的匣子。看到的卻隻有白花花的銀子,哪裏還有翡翠?
總督驚呼上當,急急率眾人回到山庵。早已人走庵空,他氣得掘地三尺,翡翠杳然。
事情的結局是:總督掉了腦袋,翡翠,還有那隻匣子,流落到了民間。當然,民間就有了許多傳說,越發為“翡翠文化”增添了神秘色彩。
四
鄭妥娘一聽說田雄綁了弘光皇帝投降了清朝,就義憤填膺:“我早就料到此獠必定是賣主求榮之輩!真可惜,當初未能以頸血與之同歸予盡。”
楊龍友知道,她與田雄有舊,但是不相信鄭妥娘會苟且事人,那田雄畢竟是粗夯之人。
往事曆曆在目。那是擁戴福王登基的馬士英、阮大铖之流,為了收買田雄以對付史可法,特在秦淮河上設宴。
“今天馬閣部大人盛宴招待江北名將,我阮某借花獻佛,送一曲《燕子箋》助興。這《燕子箋》前日送至宮中,聖心大悅,以為是一代中興之樂。田將軍是江北屏障的中流砥柱,為我朝中興名將。中興名將品賞中興之樂,誠乃一代佳話!況且還有絕代佳人來演唱,更是賞心樂事了。”
說罷,阮大铖就招手。一隊妖嬈,魚貫而出,一個個花枝招展,一陣陣軟語送香。
但是,田雄的一雙賊眼還是一下子粘在了鄭妥娘的身上:“果然名不虛傳!確實是秦淮名妓,真正的一株奇葩!”
這田雄,自稱“玩過三千佳麗”。從北國脂粉到江南嬌娃,他是廣收博采,可此刻,完全傻眼了!隻是手忙腳亂地不知該看鄭妥娘的粉臉兒,還是該看那高高聳起的酥胸。
可憐的田雄不敢造次,因為他風聞過這有名氣的“辣妓”。雖然麵孔很甜,足以使男人心旌搖蕩,但卻喜怒無常。使起小性子來,哭哭鬧鬧,也足以令任何男人退避三舍。還不肯接待庸俗之輩,聽說初見麵,先得獻詩一首。曾有一位翰林遞上詩箋,讓她邊批邊講,指出了若幹紕漏,隻能捧著滿篇都是“紅叉子”的詩稿,灰溜溜地滾出了她的繡房,以至兩年之後提起這段事來,翰林猶汗顏不止。田雄自知才華遠不及翰林,隻能“欲近不敢,欲棄不合”地幹瞅著。
阮大铖看在眼裏,笑著打趣,填一句新詞雲:“中興名將魂銷矣!少一個麗人陪。”
田雄被窺破了心事,麵孔微微一紅。阮大铖慌忙介紹:“將軍慧眼識佳麗。此女喚作鄭妥娘,扮《燕子箋》中的旦角酈飛雲,堪稱色藝俱佳。”
田雄隻好把眼神從鄭妥娘身上收回來,欲說還休的“喔喔”了兩聲。
阮大铖卻不以為然:“田將軍盡可以看個夠!俗謂‘秀色可餐’,更何況田將軍是‘文武雙全’,正配得上她一個‘色藝俱佳’嘛!”
對於男人像錐子一樣的目光,鄭妥娘早已習以為常了。不過聽說眼前這一位是什麼中興名將,她就特意地端詳了端詳。隻見他尖嘴猴腮,麵目猥瑣,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就不免心中冷哂:“如此一副尊容,也配是中興名將!可見大明是毫無希望的了。”但又一想,人不可貌相。說不定這位來自江北的漢子在酒色之餘,會作出一番事業來。待會兒讓我麵試他一番,看看他究竟是何等角色。
所以當阮大铖介紹田雄時,鄭妥娘競欣然接待了他。
可是,見麵之後未說上幾句話,鄭妥娘就大失所望:這田雄確實隻是個酒色之徒。隻要她的身子,不要她的一顆心。
鄭妥娘的一顆心是熾熱的。她多麼想對著北方來的中興名將訴說一下衷腸呀!北方有她的故鄉,有她的思念。眼前這條漢子,哪怕隻有幾句鄉情的問候,她也會委身在他的懷裏,滿足他的欲望。可惜,隻是一見麵就動手動腳,摟著求歡。鄭妥娘深深感到自己在田雄眼裏不過是個“粉頭”而已。而她,也明白了這個所謂的“中興名將”的本來麵目。她是“粉頭”不假,但是決不肯賣身給一個從前方逃到秦淮河的將領。
她借口“身上不幹淨”而把欲火中燒的田雄推搡走了。
誰知田雄卻鍥而不舍。
此番再來,田雄是做了充分準備的。他左手托著金翅金鱗的十二金釵——那是高價雇傭的金匠連夜打好的;右手拿著又香又豔的情詩——那是阮大铖挖空心思挑燈寫成的。
鄭妥娘對田雄的再次造訪十分不悅,但是也隻能十分無奈地接待了他。
鄭妥娘微微一笑,掃了那做工精細的金釵一眼,說道:“將軍既然是中興名將,見一個煙花女子,倒用不著這些東西了。”
“哪裏,哪裏?實在是不成敬意。”田雄望著鄭妥娘的笑臉兒,受到了巨大的鼓舞,真正是“色令智昏”,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