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看得入神時,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來:“剛剛我講的,你記住了嗎?”
“嗯。”餘修遠感受到九歲的自己在一本正經地點頭。
“那我考考你,”湯木在棋盤一角用黑子圍了個“刀把五”的形狀,問道:“這種情況,怎麼吃?”
這是在考他圍棋中爭奪方寸之地的技巧。
餘修遠認真地拈起白子,點在了“刀把”上。
湯木再擺了個“梅花六”,餘修遠把白子下在了中心一點。湯木很滿意:“不錯嘛,學得很快。”
聽到他的誇獎,餘修遠微微抿嘴,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他從小就是這麼內斂,即便有十分的高興,能從臉上表現出的也隻剩下了半分。
“哎呀,你真可愛。”看著他軟嘟嘟的小臉,湯木一時興起,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發現果然軟軟嫩嫩的讓人愛不釋手。
突然明白為什麼以前哥哥總喜歡捏她臉了。
餘修遠抿了抿嘴,卻沒有躲。
其實以往有大人想捏他的臉,他都會不著痕跡地避開,連他兩個哥哥也不例外。
他覺得,男子漢的臉是不能隨便被亂摸的。
可是此刻看到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的像一隻心滿意足的小狐狸。
……既然她這麼高興,那就讓著她吧,餘修遠心想。
餘家家訓有言,大事從夫,小事從妻。意思是重大的事情由丈夫決定,平常的小事全聽妻子的安排。
餘家家訓還有言,大事化小。
所以,“男子漢不能被摸臉”這種大事,就被化成了小事,然後任憑她處理了。
捏了會兒九歲小孩柔柔的臉蛋,湯木終於放下手,說道:“話說,我教你下棋,你卻不肯拜我為師,是不是嫌我水平不夠啊?”
餘修遠眼神瞬間慌亂,急忙辯解道:“不是!”
湯木看見他這種反應,忍不住抿嘴一笑。
“逗你的,瞧你緊張的。”
餘修遠聽完,耳根子立馬紅了。
湯木注意到後,笑的更開心。居然一緊張就臉紅,小孩子真的太可愛了。
終於決定不逗他玩了,湯木幹咳了一聲,說道:“繼續下棋吧,接下來教你吃子,你看這裏,如果黑子逃跑,白子可以追上……”
餘修遠端端正正地聽她繼續講棋,心裏卻在想著剛剛她的話。
家訓明令,不能以下犯上……
如果認你當師父,就不能娶你了。
九歲的餘修遠,暗地裏盤算的都是怎麼把眼前的人娶回家。
哪怕這個人現在比他足足高出一個頭,站著說話的時候都要仰視,他也相信以後自己能長得比她高。
為了快點長高,他甚至喝起了平時並不喜歡的牛奶,還有聽她的話多多鍛煉。
但是短期內這些都收效甚微,他每天在門框邊量自己的身高,都沒有變化的跡象。
他恨不得一夜長大,這樣就不用天天抬頭才能看她了。
......
當他再次睜眼時,寧靜的小院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熟悉的天花板。
餘修遠坐起身,意識逐漸清醒。
又夢到她了……
所幸今天的夢裏不是戰火滔天,也沒有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
有的隻是榕樹下的蟬鳴,棋盤上清脆的落子音,還有她恬靜的笑。
餘修遠忽然明白,他當初有多希望快點長大,現在就有多想回到過去。
————
大清早,餘修遠繞著老宅跑步回來時,發現他哥已經坐在餐桌邊看著財經早報。
見他回來,餘修竹放下手中的報紙,像是等他已久了。
餘修竹是今天早上載著言書悅一起回來的,現在他心裏很納悶——聽管家說,餘修遠這小子昨晚挺早就回來了,難道他沒有跟葉家小姐去共度良宵嗎?
這可不行啊,都英雄救美了,怎麼不趁著花前月下......哎,真是個傻弟弟,哪怕開竅了也還是不夠識趣,他這個當哥哥的有機會要多教教他。
餘修竹心裏現在簡直恨鐵不成鋼,不過表麵上還是顯山不露水,看似隨意地問道:“心情不錯?”
“嗯?還好。”餘修遠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隨口回答道。
餘修竹繼續說:“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
“家訓有言,路遇不平,當見義勇為。”餘修遠早就想好了說辭。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餘修竹露出‘不用解釋,我懂’的笑容,視線重新落在報紙的新聞上,“你自己想做的事,不用拿家訓當擋箭牌。”
餘修遠擦汗的動作一頓,他怎麼覺得二哥的笑容有點奇怪?
......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