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我收到俊海兄的一條短信,內容是要我為他的小說集《紅酒半杯》寫序。因為手上活多,這種事惟恐避之不及,但是他,我想了又想,實在不能拒絕,於是讀起他即將付梓的小說集《紅酒半杯》。
我與他相識已經20多年。那時,我還是個大學生,但他已經是個風度“扁扁”的作家。那是文學最春風得意的時期,而每縷春風仿佛都吹在他的臉上。他不僅寫小說,還是《金城》文學雜誌的編輯。這本雜誌當時發行量上百萬份,著名作家聶震寧、藍懷昌等都曾在此工作。當時,能在這上麵發一篇小說,在廣西基本上就可以稱為作家了。我羨慕地看著他,看得口水嘀嗒,他也沒注意我。
後來,《河池日報》創刊,我經常在副刊上發表一些小說和短文,並給他小說《高嶺街的故事》予以正麵評價。自此,他的眼睛一閃,才知道還有我這麼一個文學愛好者。當他咬緊牙齒鄭重決定要在《金城》雜誌發表我的小說《大塊頭的幽默》時,該雜誌立馬就停刊了,弄得這篇手稿至今下落不明。盡管小說沒有發表,但得到了他的肯定,因此,就跟他有了往來。這說明我和他一樣都喜歡表揚,而友誼往往都是從相互表揚開始的。
他很健談,文學掌故一個接一個,作家們的緋聞層出不窮,好像故事發生時他就在身邊,或者他就是一台攝像機,已經全程記錄。他把這種表達能力毫不保留地放進小說,有時甚至天馬行空。但是,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他的作品少了,原因不明。可能是感情的幹擾,也可能是下海經商,更可能是對文學失望……有時匆匆一見,不便問他,他也不再像過去那樣滔滔不絕。不過,他的衣著更為光鮮了,臉龐也更加紅潤。這麼多年來,我從沒在他的臉上看到過愁苦,也絕少聽到他的怨言。由此可見,暫時離開文學以後,他仍然過得很好。
但是,文學是有上癮症的。俊海也不能幸免。
2000年10月,俊海兄創作的中篇小說《等你回家結婚》獲得了“人民文學·德國貝塔斯曼”文學獎,另一篇小說《很想看見你》在《人民文學》增刊“特別推薦”欄目發表,同年,《人民文學》又推出他的中篇小說《守望土地》。看完他的三篇小說,我知道他繞了一圈之後又飛回來了。這些小說都是他成為廣西第三屆簽約作家後才創作的小說,風格大變,地氣重了,煙火味足了,思想力強了。2004年他去魯迅文學院高研班深造之後,他的小說進入了飛躍時期。讀了俊海兄的小說,我在思考他“質變”的原因,終於發現他在《文藝報》上發表的那篇《把垃圾倒掉》的文章。他把20年前創作出版的多部小說視為垃圾,並深刻檢討。每個作家都敝帚自珍,而他卻要統統扔掉。我開玩笑地對他說:“雖然你沒有重新做人的想法,但卻有重新做文的勇氣。”
這部小說集是他近十年來的精選,也是他小說的非垃圾部分,共7部中篇、5部短篇。俊海兄的小說除了吸引人的故事之外,還有濃鬱的悲傷、奇特的人物。人物命運和小說的主題都能讓讀者歪著腦袋認真地想幾下。因為他不是掉書袋的作家,所以他小說的社會內容豐富。他喜歡巴爾紮克說的“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他主張要寫出好小說,一定要去調查和研究社會。他說如果不調查、不研究,他就無敢保證能寫出生活的豐富和變化,也無法深刻地認識現實。這些話,20多年前他是絕對說不出來的。那時候,他隻注意作家們的逸聞趣事,就像今天的人們愛好影視明星的緋聞一樣。
每次看見他,我就會想起上個世紀80年代,想起我愛好文學的初期階段。他常常成為我回憶的催化劑,成為我穿越美好時代的彈簧。鑒於此,我願意推薦他的小說,願意在他的文字裏尋找過去的氣味。
2012年3月22日
(東西:著名作家,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廣西文聯副主席、國家一級作家、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