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弟(1 / 3)

石頭離開老婆到土家寨吃喜酒的第二天早上,太陽剛剛露出火紅的笑臉。新郎新娘就步出洞房。他們拱著雙手對前來慶賀的鄉親們謝禮。

新郎麻五抱出一壇血紅的破血處女酒,擺在自家門前的曬坪上,讓在那裏守候了一夜的男人們舀著喝。這是土家寨的風俗。大凡男人們喝了那杯血紅的喜酒,精神立馬抖擻起來。

石頭對著血紅的太陽喝完那杯由新郎剛破過新娘處女的血酒,吃下最後一塊黃麂肉,就對新郎麻五說,鐵匠頭,我先回去了,昨天一夜沒回家,老婆在家擔心呢,你那嫂子的脾氣,你不是不曉得。我得先走了。

鐵匠麻五聽石頭這麼一說,就不阻攔了,忙對石頭說,你喝過我老婆的處女酒了嗎?石頭說,喝過了。

鐵匠麻五說味道怎麼樣?

石頭說腥了些。

鐵匠麻五莞爾一笑說,那才是真正的處女酒,你酒杯裏的血,是真正的處女血。

被稱做新郎的鐵匠麻五此時的心情格外開朗,他給村長石頭遞上一支煙,然後向樓上的新娘叫了一聲說,秀,老村長要走了,下來送送。

樓上瞬時傳來新娘那尖細細的回聲:就來就來。

被稱做秀的新娘急匆匆地從房裏走向擺設酒席的曬坪,看她走路的樣子,實在疲憊。看來,初做新娘的女人,第一夜總免不了男人的折騰,少不了幹那些生兒育女的床上事。

秀走到石頭跟前,笑容可掬地向他鞠了一躬,說村長好走,好走。而後又羞澀澀地低下頭,跟著鐵匠麻五送石頭出寨。

石頭離開土家寨,似條遊動的魚,消失在山間那條幾輩人走出來的滑溜溜的石板路上。

石頭朝石家村的山道走著。石頭走到山界邊的一座荒草枯槁的墳塋前,歇了歇,便從口袋裏取出煙仔,點上一支,深深地吸進了肚裏,然後向空中吐出那白茫茫的煙霧來。他用手摸了摸凹在墓碑上的字:湘西剿匪英雄唐仁江烈士之墓。

石頭在墓前低下頭,哀思道:班長,你安息吧,石頭老弟來看你了。說完,便在碑前供上三支冒著縷縷白霧的香煙,拜了三拜,就離開了。

石頭哼著隻有他自己曉得的民謠,匆匆進了石家村,回到離別一夜的女人身邊。

女人見石頭醉醺醺地邁過那道門檻,就對石頭黑下臉來說,你石頭有鳥本事,做村支書四十多年了,整天跟大山、林場、農田、牛屁股在一起,村裏人得水腫病找你,開山造田跌斷腳找你,上頭喊計劃生育捉男人女人去閹找你,連兩公婆屙不出仔也來找你……什麼鳥毛事情你石頭都去管,你圖什麼?你得了什麼?

石頭隻是笑笑,露出他那顆長在他嘴裏已有七十三年的被煙熏黑的門牙,輕輕地對女人說:別怨老子了,別怪老子了。你老頭子哪門不本事,村裏村外的瑣事大事,如果沒有我石頭出馬解決,這個村不就亂套了。說著,從腰間那根紅色褲帶上解下一隻白色的搪瓷口盅,用雙指彈了彈,口盅發出叮當響聲。石頭笑嗬嗬地炫耀起來。他說,你看看這口盅,上麵印的紅字多精神,你看,“反法西斯抗戰勝利五十周年紀念”。曉得麼,這是我在省裏那個大會上得到的獎品。我坐在省長的後麵,旁邊是地區老專員向太陽……還有,還有我和那麼多老革命、老紅軍坐在一起開會,不是給我們石家村長臉嗎?你呀,幾十年來都怨我沒出息,你知道個屁!全縣方圓三百裏,哪個能有這口盅的?沒有!就我一個!誰不講我石頭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百裏挑一的好村長?!

女人說你得了個印有紅字的口盅,居然就自吹自擂稱什麼老革命了。當初老娘的奶水也救過一位北方來的四野兵(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老娘我才不炫耀呢。女人甩著磨盤大的屁股,嘟嘟嚷嚷地說。

女人說著奶水,奶就毛草草地癢了。女人很不自然地扭動身子,用手把胸前那下垂的乳房搔了搔,自言自語說是天幹皮燥,還是長虱子哩?這麼癢人的。

石頭說恐怕是木樓下的跳蚤吧,我看,我看,哪裏癢了,說著說著就把女人抱過來,用他那雙帶著老繭的手在女人的腋下和那幹癟的乳房下撓著搔著。女人嗬嗬地笑起來,十分勾人。

男人說還癢不?

女人說上麵不癢了,就下麵,就下麵想那個,想那個了,就那裏毛毛蟲地爬,草草地癢。你來幫我再弄弄。

男人便朝女人的胯下摸去。女人說你想不?

男人說都七十幾了,我不想。

女人說我要你想。

男人說你要我想我就想,隻要你喜歡。

女人說我今天就喜歡,現在就來弄弄。

已經很久了,石頭從來不碰自己的女人,想想也有十一二年沒那個了。今天不曉得是哪根筋作怪,突然間使他們想幹起那個事來,石頭的心也癢癢的。本來就赤膊露背的他,也不忌諱現在是大白天,索性把褲子脫了就來,火紅的太陽仍掛在房屋上,亮閃閃地把整個房廳照得通紅。七十三歲的老石頭,居然也弄得起來,弄得木樓的木板、牆壁撲撲作響,震動了房梁上的塵埃,紛紛往兩人光溜溜的身上飄落。

兩個人在那充滿血和愛的夕陽裏清醒過來。石頭望望身邊的五穀雜糧,望望掛在牆上的那支獵槍,覺得周圍的環境和那老而皺的女人十分和諧。

石頭感到十一二年之後才搞女人的東西不像自己的東西。石頭發現自己胯下的東西自中午時分到太陽落山,這東西還豎在那兒做什麼?

石頭開始懼怕起來。他怔怔地呆在那裏,像座木偶。

石頭在驚恐、詫異之中將身邊的一缸酒移到跟前,揭開蓋,用那隻曾視為他生命之英雄的口盅舀了一盅酒朝自己的嘴裏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

石頭一口氣喝完那盅香醇醇的米酒,打了個嗝,然後,用右手臂輕輕地抹去嘴邊的酒跡,又握起那隻值得他驕傲和自豪的口盅朝酒缸裏再舀。

女人搶著男人的口盅,朝木樓下砸去。木樓下便發出哞哞的牛叫聲和咩咩的山羊聲。此時,女人才記起今天的牛和羊沒有放入山上,便急忙起身奔到木樓下層,給牛羊添水加料,讓餓了—天的牲口也有個填飽肚子的機會。那些牲口見女人進欄來,都朝她圍去,舔她的手,依她的身,就像她和石頭那樣親密融洽。她感到周身溫暖,心裏甜滋滋的。

女人喂完牲口,上得樓來,發現石頭呼嚕呼嚕地在酒缸邊睡著了,身下那東西仍是頂天立地地對著房頂,像打湘西土匪時的那門啞炮。女人觸景生情,想起了石頭曾經有過的輝煌。

天早黑了。女人點好燈,朝男人喊了幾聲。男人並沒有反應。女人心慌了,驚愕了。她火急地用雙手推醒男人。男人打了個哈欠,露出惺忪的雙眼,悵惘地向迷迷茫茫的夜空望去,嘴裏不知叨點什麼。

女人急了,吼道,老頭子,你中邪了,如果再這樣下去,鬼才曉得你那東西是什麼東西。

倏地,石頭悲愴地流下眼淚。那沙啞渾濁的哀嚎劃過寧靜的夜空,把整個山界方圓幾十裏的野鳥都驚醒了。

石頭哭得十分傷心,淚水從他那枯槁而褶皺的臉龐上流了下來。

那雙凹進去的眼窩似一口深不可測的古井,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沒人能讀懂他此時此刻的心是怎麼想的。有幾隻碩大的老鼠在晾著玉米的竹席裏覓食,聽到石頭那銳耳的嚎哭聲,便慌忙逃竄。

女人聽到男人那悲愴的哭聲,就鎮定地說,石大,你想想,你昨天到了土家寨,你都吃了些什麼山珍野味?是哪根草或哪種野味勾了你的血脈,才使你火氣這麼旺盛,旺盛得使你這般難受。

經女人這麼一提醒,石頭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恐怕是那杯血紅的腥味十足的處女破血酒在作怪了。

石頭想著那杯可怕的血酒,他恐懼起來。

女人見石頭如此傷心地哭泣著,自己也傷心起來,女人想,石頭曾經在國民黨殘匪的嚴酷拷打下,視死如歸,沒流過一滴眼淚。石頭在大煉鋼鐵的年代裏,不管國家如何困難,家裏缺衣少食,盡管雙親在那火紅的年代裏被浮誇風奪去了性命,石頭都沒有流淚。文化大革命的時候,這位曾經是三代貧農的老革命,竟被說成是黨的叛徒、特務而被捆綁於鄉村間批鬥,他也沒有哭過。

女人隻見石頭哭過三次。第一次是在五十年代,石頭在村裏看《劉胡蘭》電影時,看到劉胡蘭在國民黨的鍘刀下英勇就義的時候,石頭哭了,那時,他已是村委書記了。第二次哭的時候,是1976年9月,當石頭從村裏的高音喇叭裏聽到毛主席去世的噩耗,他哭得死去活來。第三次哭得傷心的就是這次了。這是石頭最講不出口的心病。

女人怕了。女人對石頭說不用哭了,不哭了,這麼大的歲數了,不要為那團肉傷心。人嘛,活著不就為了長壽?別理它那麼多,也許今夜睡一覺,明天就好了,何必這麼傷心,不值得。

石頭停止哭泣,對女人說,你不曉得,你什麼都不懂,我這麼大的歲數了,要不要這東西都無關緊要,我也不想那個了。我為什麼哭?我為什麼傷心?你就不理解我。我不可能六月天穿棉褲,裹住這東西不給它往外冒。每天,我為了村裏的公務要跑跑政府,還常常要進城去給學生們上革命曆史教育課。我怎麼有臉進城參加會議?我怎麼有臉進城見見我的戰友和見見我的兄弟?雖然戰友們都瀟瀟灑灑地體體麵麵地當了國家幹部,做了幾十年的官他們都離退休了,都有了晚年的寄托,兄弟們能當官,是有我的一份功勞。女人接著說,也有你石頭的功勞,當年沒有你,向太陽早死於桂林城下了。

石頭高興地接過話題,他說,那天,我和向太陽在解放桂林城之戰中,他身邊落下一顆即將爆炸的手榴彈,是我衝了過去,把手榴彈踢下漓江,幾秒鍾時間,手榴彈就爆炸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我救了向太陽,是我讓太陽兄延續了半個世紀的生命。他當了專員,可我是什麼?我是農村黨支書。可我自豪。我現在傷心的是肚臍眼下的這條槍,怎麼就軟不下來?這是什麼病啊?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石頭傷心地點了煙抽起來。然後問身邊的老婆說現在幾點了?

女人說已是月上中天了。

哦,是該上床了。

石頭從那濕漉漉的木板上站起來,滿身沾著竹席墊上的玉米籽。他趔趄了幾下,扶著木板牆,將沾在鬆馳的肉體上的米粒拍掉,那米粒籽叮叮當當地從他身上掉到樓板上,像初冬的冰雹,劈劈啪啪過後,一片靜謐。

石頭恍恍惚惚地回到那被火煙熏得黃兮兮的蚊帳前,用那隻瘦骨嶙峋的手,將豎在床沿有碗口粗的毛竹筒取到自己胯下,哧哧地屙了一泡長長的尿。然後,輕輕地掀開帳簾,便倒了進去。

天亮之後,石頭的病仍不見好轉,那東西像口啞炮挺立在那極不協調的雙腿之間。石頭和女人都愕然了。他們想到了城裏的專員兄弟和在公安局工作的石衛國兄弟。他們不能再呆在深山老林裏了,要趕快走出大山,將這醜病給治治。

石頭身穿那套文革初期就存下的惟一的軍用衣褲,他已經是多年不穿了,隻是逢年過節或是到城裏開會之時才穿,所以,這套軍裝仍有五成新。

石頭臨出門,方記起尋找他那隻曾經代表他身份象征的口盅。他要把它佩帶在腰間,係在那根紅色的褲帶上,逢人才好說,這是我反法西斯抗戰勝利的紀念品,也是我的戰利品,是我的驕傲。

這隻口盅跟隨石頭已有二十年了,這位老人隻要遇上什麼痛苦之事或是寂寞孤獨之時,他就和口盅對話,這口盅會給他帶來精神上的歡樂。

石頭從木樓下找出那隻沾著牛屎的口盅,很不高興地對著木樓上的女人說,你這賤骨頭,把我一生的榮譽都丟進牛屎堆了。你媽把你許配給我,就是要和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他媽的就常常不把我放在眼裏,這就等於不把黨放在眼裏,老子革命幾十年,跟黨走幾十年,你這婆娘敢把我的心給丟到牛屎堆去,我不打你才怪。說著、罵著,就把那隻口盅洗幹淨,而後紮進腰間。

女人帶上賣牲口積攢下的2000塊錢,然後將欄圈內的牛羊往山上放,順手提上一籃雞蛋放到門檻前,才拉著石頭走出這蓬門蓽戶,進城治病了。

石衛國離休已有十年了,他一生沒娶老婆,仍是鰥夫一人。十分孤獨。

石衛國自幼就和石頭一塊長大,盡管石頭比衛國大幾歲,論輩分,石頭該叫衛國叔父,但石衛國遇到石頭,總叫他大哥。

那夜,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南下進山,石衛國和石頭都參軍了。

石衛國能往上調動,當了官,吃國家糧,那都是因為有了那天的戰鬥。

那天,湘西殘匪在跛家寨抵禦解放軍的圍剿。跛家寨山高路險,隘口兩道高高的石壁似道鬼門,寨後是麵白色的懸崖。土匪殘部有五六個人,七八支槍,一支輕機槍噠噠地守在隘口處,誰也別想從這鬼門進寨。

石衛國的外婆家就是跛家寨人,衛國常隨娘來寨裏走親。寨前山後的地形他都熟悉。

要搗下跛家寨,端掉土匪的這一窩點,排長向太陽一夜沒有合眼,他要挑選兩個人去偵察,摸摸敵情。他愣愣地看著那張密密麻麻的地形圖。

夜半三更,一聲報告。排長在沉思中清醒過來說,進來。

石衛國進了排長的屋裏,將桌上的桐油燈撚明一些。就說,排長,跛家寨那幫王八蛋,我操他媽的,太囂張了。就派我去收拾他們吧,那地形我熟悉。

排長聽完衛國的請願,然後給衛國提了幾點關鍵性的問題,衛國都對答如流,排長方才放心地讓他帶路,由班長唐仁江任爆破組長,一定要炸掉隘口那挺機槍的據點。

就是那個夜晚,黑燈瞎火,天邊偶爾發出一兩聲貓頭鷹的啼鳴,令人毛骨悚然。

石頭目送石衛國和班長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夜,石頭一夜沒睡,他知道衛國這次出去,恐怕是回不來了。

夜,是死亡的。

次日正午,誰也想不到,石衛國一人一跛一瘸地回到營地。他滿臉血汙,左腿被子彈打了一槍,子彈從大腿處穿了過去。

石衛國回到營地,幾乎昏厥過去。

石頭從心裏就佩服衛國的膽量和才華。直到今天,快五十年了,石頭仍惦念著城裏的衛國兄弟,雖然大家都老了。孤獨的情感常常促使這些老人們去懷念童年的往事,去尋找他們曾經輝煌過的年月。

班車進了桂林。高樓幢幢,綠陰夾道,漓江清澈見底的水麵有幾隻漁鳥在覓食。大道上車水馬龍。天氣已近中秋了,可南方的秋日仍是火辣辣地炎熱,仿佛要將人烤焦似的。

石頭雙手拿著一件十分笨重的軍用油布雨衣,擋在小腹前,緩緩地出站了。

女人手提一籃雞蛋跟在石頭身邊,雙雙沿著漓江邊往石衛國住地而去。

石衛國離休後能享受副廳級待遇。政府給他安排在漓江西岸的疊彩山腳下,四室一廳的住房供他一人居住。

衛國自幼愛好書法、繪畫。他搬進新居後,用了一間房來做書畫室,另有一間房擺設石玩、盆景。人老了,有兩間搞藝術的房間,就像有了兩個伴。每天清晨,衛國起床的第一件事,到盆景房去賞花淋水,聽聽掛在陽台上的畫眉鳥唱歌。真是心曠神怡。下午,他看書讀報,練練書畫,修心養性。人老了,沒妻沒兒孤獨一人,寂寞感和病魔隨時都在房屋的四周窺視著你,你能不孤獨?

石衛國常常和籠中的那隻畫眉鳥對話,他講的話,總帶有一種悲戚的負罪感。仿佛他欠誰的債一樣,永遠也還不清。隻有那隻鳥兒,才能知道主人的話,也隻有主人石衛國,才知道他為什麼和鳥對話。是孤獨,是負罪?誰都說不清。

大家隻知道石衛國離休後,有人說他這一生不娶老婆,不沾女人,是因為他的卵睾子在戰爭時被彈片打廢了。他這輩子枉做男人了。連女人是什麼滋味都不懂,能說衛國不是個可憐的老頭嗎?

太陽已快落下象鼻山去了。石頭和女人敲開衛國的大門。

衛國打開那道全封閉的鐵門,見是石頭夫婦,格外高興地歡迎他們進屋。

房內的空調開著極強的冷氣,石頭夫婦一進門就感到仿佛進了七星岩的涼風洞,舒服極了。衛國笑眯眯地對石頭說石頭大哥,什麼風把你們夫妻倆吹來了,來時也不來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們。說著就順手去接石頭小腹前的那件雨衣。衛國說,你看你,黃狗不知六月天,這麼大旱天的,還拿什麼雨衣,你真是老糊塗了。

石頭並沒有答石衛國的話。也不肯將擋在腹前的雨衣交給衛國。

衛國發現不對頭,便對身邊的石頭的女人說,今天大哥是怎麼了,神經兮兮的,是不是人老了,有點癲了,這樣下去還當什麼村長,都七十好幾了,可憐呐,我們石家村就找不到一個接班人?

女人在旁邊輕輕地說,衛國兄弟,你就別說了,這年代,村裏年輕人都跑到城裏找錢去了,哪裏還有什麼接班人,石頭能在村裏堅持四十多年當村長,就算他跟黨走了,誓死不回頭。你石頭大哥沒神經病也沒癲。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治治……

石頭感到羞恥,忙開口道,衛國兄弟,我要上衛生間,尿完尿再說。

衛國見石頭久久沒有出來,客廳裏隻剩衛國和女人在一起,兩人都覺得不好意思說什麼,大家覺得有點尷尬。衛國開口說,大嫂,大哥今天是怎麼了,你去看看。

女人說還是你去吧。

衛國說我哪好意思進去的?他是不是痔瘡脫肛了,我才不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