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也說道 :"我正是回家。兄如今往那裏去?"那人道:"我 奉官差進京。幹相公一向好麼?"幹白虹道 :"好處也沒有, 隻落得平安的。但不知我家中情況如何?"那人道 :"府上寶 眷也都納福,隻叫我對幹相公說,京中無事,早早回來。其餘並無別話 。"幹白虹口雖應著,心裏卻想起劉天相這段事情, 未知如何。他是衙門人,自然曉得詳細,便乘隙問道 :"當初 我在家時節,聞得廣州劉通判,在南雄地方被盜打死,這也算一件異聞。如今不知怎生結局了 。"那人道:"說也好笑。這 些捕快尋緝了一年,竟無下落。後來他的家人無意間在市中認出原贓,獲得了一名強盜,如今現在監中,不久就要處決。但是同夥的,再獲不著,還各處搜尋哩 。"幹白虹聽說,暗吃一 驚,忙問道 :"這強盜是那裏人?叫甚名字?可是真的麼?" 那人道 :"這人叫做戚宗孝,就住在南雄城外。現搜出官銀印 信,當堂一一招承,哪有不真之理 !"幹白虹聽他說來,明知 是當初周濟的那窮人受害了,心裏好生不安。那人講了些閑話,也就匆匆別去。幹白虹輾轉思量,不勝嗟歎道 :"我當日因其 窮迫,將此救他,不想官府竟認為強盜,擬成大辟,若殺人害人,豈為好漢!隻不知那人可叫戚宗孝,回去訪問,自然曉得。
為今之計,欲要救他,卻如何是好?"隻管沉吟不已。
陳與權見他如此模樣,便道 :"劉天相之事既已認錯對頭, 頂了罪案,吾兄便可脫然無事,怎還如此憂慮?"幹白虹道:"他人替我償刑,我反逍遙於外,此心安乎?"陳與權道 :"吾兄把劉天相路資,都與此人受用,他既用了贓銀,原該頂 罪,還哀憐他甚麼?"幹白虹道 :"我當初惻隱濟人,今日陷 入死地。殺人者不罪,無辜者受誅。苟有人心,豈忍出此 !" 且不表幹白虹並陳與權兩人之事,再說戚宗孝經府官審斷之後,解院解司,三推四鞫,不是夾拶,便是敲撲,怎敢與原招不合!妻子周氏見丈夫身在囹圄,諒無生路,剩得一身,無依無傍,便剃下頭發,在近處尋所尼庵,披緇出家,種個來生因果了。是時臬司因戚宗孝一案已經獄成,便繕造供冊,備擬招由,呈詳按院。按院因是盜情,例應早結,便據詳題奏道:題為巨盜劫殺職官事:據廣東按察司按察使呈詳前事到臣,據此,該臣看得大盜戚宗孝,於某年某日遇廣州府通判劉天相,齎表進京,路經南雄府,孝等攔路截劫,以鐵杆打死天相及衙役多人,劫去路資苦幹兩,旋經逸遁。當據事主赴報,隨行該道勒限嚴緝,屢追不獲。於某月日,孝始就擒。曆經司府再四研訊,木犯自認清真,贓械並確。鹹宗孝按以強盜已得財傷人之律,竿首奚辭。夥盜現在嚴迫,獲日另結。茲據該司招詳前來,臣複核無異,除將口供清冊揭送法司查核外,相應具題,伏乞敕下法司,核複施行。
法司複準,即行該按處決,發下南雄府。此時南雄知府已換了新官,便合同廳縣,隨調戚宗孝山監,當堂就綁。你道戚宗孝奉旨行決,豈有挽回?定然不可得生了。誰知命裏不該死於刀頭,恰恰有個救星到來。那救星是誰,原來就是幹白虹。
但幹白虹雖然好義,不過一閭閻匹夫,如何便可救他?不知丈夫肝膽,豈肯害人!途中一聞此信,便急急趕到家中,往戚家舊處問明白了,便想要去當堂頂罪,代他出獄。連夜與妻子分決道 :"我有一事,要出去數年,你好生看管兒子,教他長進, 也是幹家一點血脈。隻是累你寡守,心甚不安 。"麗容驚問道: "你京中才回,卻有何事要去得這般長久?幾時才得回來?" 幹白虹道 :"也論不得日子,你每事要自家謹慎,切不要思念 我 !"麗容道:"今去作何勾當?我與你夫妻之間,怎不明說, 卻如此半吞半吐?"幹白虹道 :"我說來定有許多牽絆,不如 莫說的好。但今陳與權住在家中,出入甚覺不便,況前門已豎了旗杆,莫若把前段房子劃與他住,中間砌牆隔斷,你在後邊,隻留數間小房,將就在後門出入。僮仆且叫他散去,但留兩三婢女,以供驅使,且等我有回家之日,再圖恢廓 。"麗容見此 光景,好生疑惑。問他又不肯說,隻放聲大哭。幹白虹拂衣而去,與陳與權相別,反恐他心裏不安,也不露出真情,依舊含糊說了幾句,隻叮囑照顧妻子,陳與權唯唯應諾,送出大門,幹白虹飄然而去。陳與權心中便知他為這一件,誠恐幹連自家,反不遠送。聽說把高堂大廈,都劃與他居住,心裏好不快活,也並不與麗容說知她丈夫的去向。
幹白虹離了家中,大踏步奔入城來。隻聽街上人說當初劫劉通判的那個強盜,今日調到府裏去綁了,我們看殺人去。幹白虹聽著陡吃一驚,因暗想道:"我若來遲一刻,就不及救他!"便兩步做了一步, 飛也似趕到府中。恰好正在那裏綁縛,隻 見一府官員都在堂上,兵丁劊於排列兩行,幹白虹便欲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