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臨清驛氣殺癩頭官 大同府喜遇知心友(2 / 3)

不消半月,已到都中。一日寓所閑暇, 因問幹浚郊道 :"前目賢侄說陳與權負心,以致人離家破,前在途次匆忙,未 曾詳問,不知他如何負心,怎生情狀,望老侄說個詳細。"幹浚郊見曾九功問及。便流淚道 :"說起這廝,就該萬剮。"因 把陳與權前後負心之事,一一說出。曾九功咬牙發指道 :"這 禽獸負心若此,尚自列於衣冠,不知羞恥。吾若見之,自當寢皮食肉。明年又值會試,少不得等他上京,我與你報仇便了。

今年鄉科已近,賢侄不能回家考試,我與你納了北監,就在此鄉試如何?"幹浚郊道 :"若蒙叔父培成,感謝不盡。"曾九 功果然替他援了例,送幹浚郊進監讀書。

不期曾九功因飲差耽擱,進京逾限,忽奉嚴旨,調補外任,敕下部議,應改何職。曾九功聞之,不勝大駭。然已降旨在部,無可挽回,好生氣悶。未兒,幹浚郊入場鄉試,卻中了解元。

曾九功喜出望外,忙忙打發報人去後,為他備辦禮物,謁見座師。這座師一見幹浚郊便攙住手道 :"賢契青年美才,自是玉 堂人物。老夫為朝廷得此佳士,可謂識人。尊公也在這裏,請進內堂相見 。"幹浚郊聽說,愕然不懈。不知是老師認錯了人, 還是當真父親在他衙裏,心上好生不解,隻得隨之而進,正兄:空投山左認囚徒,走遍天涯淚欲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你道這座師是誰?原來卻是當初廣東學院,曾為陳與權夤緣事敗,同段學夫被逮進京的歐陽健。這歐陽健虧得與大理寺夏時同年,審雪了罪,補任禦史道,曆升太常寺卿。但歐陽健自在京裏做官,那幹白虹與他雖有一麵之交,今已配為罪徒, 情隔雲泥,路分南北,奚啻風馬無關,卻怎生得住在歐陽健衙裏?

原來歐陽健因上年告假葬親,假滿回朝,路經大同府,馳驛起夫,那知幹白虹因與畢癩頭生釁之後,正調在大同驛裏為徒。這日歐陽健扛箱抬轎,要二十名夫手,恰恰幹白虹也在其內。因隔了六七年,幹白虹竟不認得歐陽健。那歐陽健見了幹白虹,倒還有些麵善,想了半日,卻才知是當年與他同來在京、那熱心為人、疏財仗義的幹白虹。隻不知他因何犯了法,配來擺站,心裏著實惋惜。到了交遞所在,更換夫馬,便叫眾夫俱回,隻喚那姓幹的來見我。

幹白虹聽見官府喚他,不知是禍是福,戰兢兢走到麵前,雙膝下跪。歐陽健便扶起道 :"你可認得我了?我曾在貴省做 過學院,六七年前與你同事進京,你因何轉徙至此?"幹白虹才想起道 :"原來是歐陽老爺。"便把自己的始末根由說了一遍。

歐陽健道 :"總是你熱腸好義,以致遭此缺陷。我既與你 相識一番,意欲帶你進京,俟我補選衙門,少圖薄贈,不知兄意如何?"幹白虹道 :"若蒙老爺救援,願隨驅使。"歐陽健 便致書大同府,除了名字,叫他改換衣巾,同至京中,就在衙裏住下。歐陽健因前俸未滿,仍補太常寺卿。是年北闈主試,禮部議差翰林,朝廷以歐陽健文望清重,偏點了他。不期幹浚郊竟在他手裏拔中第一。歐陽健初還不曉得就是幹白虹之子,及至見履曆上三代角色,方才與幹白虹觀看,已知真確。故一見幹浚郊,便許他入堂相見。

幹白虹見了兒子,就如明珠歸掌,抱頭大哭道 :"不想孩 兒如此長成,兼能上進,足見老成好學 。"因問家中近況,安 否如何,"幹浚郊哭訴道:"爹爹別後之事,一言難盡 。"便 將陳與權始終負心許多情狀,備細說知。歐陽健聽了早已怒得眥裂發指,那知幹白虹從來不屑屑於家人產業,隻一味豪邁超脫,不望報施的人。聽說陳與權負心,正如浮雲流水,無足介懷,略不發惱,隻歎息道 :"不想你母子兩人卻受這些苦楚, 虧你孝順,遠來尋我。但你何由進京,卻有北闈鄉試?"幹浚郊道 :"曾九功已中進士,做到翰林,孩兒虧他在山東相遇, 同至都門,替我援例雍中,乃有今日。"幹白虹大喜道:"原來曾九功顯達至此,也不枉他數年淪落之苦 。"幹浚郊道 :"爹爹向在何處安身?孩兒遍訪山左,卻不相遇,如今何故又 得在老師府中?幹白虹也就把畢癩頭訐訟之事,因而改配大同驛裏,後來遇見歐陽健,蒙他提拔進京的話,與兒子說知。幹浚郊因向歐陽健拜謝道 :"老師不但培植門生,抑且加恩吾父。 感恩知遇,莫過今日,門生不才,如何可報 !"歐陽健笑道: "當日與尊公相遇,一同進京;今日賢契文章入彀,兩事俱出 無心,如今看來卻婉轉相成,便似預先排定的一般,豈非天意所使 。"當夜便命治酒,與他父子慶會。有闋《駐雲飛》曲雲:數載漂流,父子俱從上國遊。親在名先售,兩事都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