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翊下馬進府以後,便直接越過地上眾人,徑直向鍾山院而去。
他走得極快,沿途跪下參拜的人,未及抬眼,就隻能看到明黃的大氅一閃而逝。
秦公公小跑著跟在皇帝後麵,這種奔波對他一個不諳武功的普通人來說,顯見的十分吃力,他卻未露出半分疲憊倦態,隻眉間凝著化不開的憂慮。
院子裏,正和太醫們低聲討論著的蘭澤,接到通傳以後,幾乎是立刻,明黃的身影風一般掠至眼前。
舅舅的突然出現,他倒不覺得有多震驚。
隻是想起阿竹還在房裏,要怎樣想個法子將女孩支開。
子先以前特地囑咐過,即是無論他二人關係變得如何,陛下都會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對他網開一麵。
但這種恩惠不包括他身邊之人。
所以,尤其要阻止阿竹和舅舅的碰麵。
可當他飛快地思索著如何知會女孩一聲才好,就看到,匆匆而來的人突然變得止步不前,就這麼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的雪地裏。
蘭澤本就心思通透,他多年來周轉在季原和司南翊之間,對他二人都頗多了解。
這個時候,轉念就猜到舅舅裹足不前的種種因由。
他應是,不會進屋了罷。
蘭澤望著男人肩頭的落雪,終是歎息一聲,將其餘諸人都遣離開去。
悄無聲息的房間裏,眠玥早從太醫們的請安聲中判斷出來人的身份,可她依然一動不動在伏在那裏。
隻要男子的呼吸還在,便任誰也無法將她挪開半分。
大雪無聲地飄落人間,不高的門牆將世界隔做兩處。
牆內,暮氣一點一點充滿房間。牆外,積雪一寸一寸漫過腿脛。
他們都在固執地守候著。
屋角的火盆早已熄滅,盡管知道這世間再無東西可捂暖那個冰涼的身體,她還是將能夠找到的錦被都堆到他身上。
不知是老天爺還是榻上那僅剩最後一分神識的男子聽到她的心聲。
天色徹底黑下去之前,季原竟然緩緩睜開眼睛。
許是覺得壓著身體的錦被太過厚重,他略略掙動了番。
看到近在咫尺的小臉,男子一手掀被一手將趴在床沿的女孩輕輕提至身側。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倒絲毫不像垂危之人。
眠玥於不著意時被他拉上床,待反應過來,已變成和他並排躺做一處的姿勢。
正尷尬間,青竹的氣息突然放大,卻是清涼柔軟的東西湊過來,極輕極輕地在她唇上一擦,便又退回。
女孩如遭雷殛,整個人愣愣不能回神,一時間,忘記接下來該有的動作。
反而,將距離又拉近些,近到呼吸交纏,不分你我。
蜷在他身邊,靠近他,挨著他,是女孩多年的夙願。
她望著神思不屬的男子,覺得如此,很好。
這其實不能算作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充其量隻是兩人唇瓣的短暫相觸。
但眠玥心跳得厲害,那些隱藏太深的東西,那些洶湧的力量,那些被她刻意壓抑了的情緒,終究是破閘而出,縱橫肆意。
所有信任、尊崇、依賴和渴望,不過都是……都是愛著他。
愛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