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眠玥從未見他身穿布衣甲胄的模樣,淺灰色的對襟帶甲短袍穿在他身上,倒顯得十分挺拔精神。
這個時候,吃完晚飯的蘭澤正被幾個世家子弟簇擁著向她走來。
看到喬裝後的眠玥,蘭澤一見之下,先是驚異地瞪大眼,緊接著迅速轉換表情,誇張地張臂擁住兵卒打扮的女孩,用一種熱情到過分的語氣道:
“好兄弟!你也來這裏啦?咱們很久沒見,走,換個地方說話去!”
邊說邊手上使勁,不顧身後瞠目結舌的眾人,將她往背靜的地方半拖半拉而去。
眼見自己“惡作劇”成功,眠玥竭力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隨他穿過數堵人牆,來到地勢較為開闊的溪邊。
“怎麼回事?”眼瞅著四下無人,蘭澤皺著眉問。
“我還以為自己裝得很好,結果還是被你看出來了。”眠玥對著溪水左顧右盼,試圖找出露陷的地方,嘴裏卻故作委屈地道。
“傻瓜!”蘭澤朝她腦門上一彈,有些好笑地道:“無論你變作什麼樣兒,我聞到味兒就知道是你。”
這句話過於親昵,眠玥撇撇嘴,偏過頭不去看他的目光,人卻盤腿坐下,將殷眠齊的事情和盤托出。
“所以,你就替他當兵來啦?”蘭澤不可思議地道,他狐疑地望著女孩:“我都不曉得,你跟殷家的人,居然這麼要好……”
“能幫則幫嘛。再說啦,我來這裏,不是還能夠見到你嘛。”
眠玥甜言蜜語地著灌迷湯,終於哄得少年展顏一笑。
接著,她又道出自己是文書的事實,有單獨的房間可供居住,更利於掩藏女兒之身。
“這還差不多。”蘭澤嘟囔道,聽到這裏,他才總算放下心來。
離宵禁尚有些時間,兩人並排躺在臨溪的草坪上,看天邊夕陽緩緩沉入遠山之中。
季原去世以後,這兩年,他們都生活得很平靜。
但平靜,並不意味著不悲傷。
平靜,也是暗中在積蓄著力量。
“噯!”看著被晚霞染紅的天空漸漸轉暗,蘭澤突然大聲歎道:
“女俠!你什麼時候帶我私奔哪!在下尚有一技傍身,可以行醫治病,養家糊口還是沒有問題的。”
雖然明知他說的是玩笑話,眠玥卻著惱地起身離去。
她其實並非真的生氣,隻是近來娘親常常提到她的婚嫁之事,蘭澤通常最愛胡言亂語,也變得越來越較真。
自從那一夜,她看清自己的心,就知道,從今往後,自己再難自欺欺人。
她很喜歡蘭澤,也樂意和他待在一起。
可是這種喜歡,卻同男女相慕,至死不渝的情感無關,而是對朋友、知己和家人的發自內心的喜愛親近。
未來是否會改變,眠玥不知道。
她隻清楚一件事,即是,除去季原,此生再無她想要永遠陪伴在他身邊的男子。
這兩年,眠玥生活得與常人無異,時而也會開心笑鬧,她從不提及往事,可這並不意味著她能夠忘記他。
正好相反,一直以來,她都將他珍藏在心中,珍藏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仿佛隻有如此,他才真真正正地——
屬於她。
眠玥明知這樣不對,也純屬幻想。可思念這種東西,越壓抑越滋生得旺盛。
大人說過,時間會帶走一切,可這個時間是多久,沒人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