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同逝(1 / 2)

跨步出門,見到垂頭立於廊下的蘭澤,“對不起”三個字,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

向來跳脫的蘭澤,今日卻安靜得不正常。他抬眼看了看司連熠,淡聲道:“左右都是個死,與其便宜別人,不如將這等好處送與你。”

親自鏟除端木家,應該再無人敢對司連熠的太子之位持有異議了吧。

然而,在他聽不出怨恨的語氣裏,司連熠分明看到,對方瞧向自己的目光,已全然失卻了往日的熱情信任、親密無間,變得徹頭徹尾地漠然。

房間內,司南雁妝點頭麵,整理裙裾,似以往般足下生蓮地走到端木放淵跟前。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大變之下,妻子這副無驚無懼,從容不迫的神色,顯是早知結果。

“本宮是侯爺的枕邊人,就算是愚笨了些,也不至於等到生死存亡之際還懵然不知。”司南雁淺淺一笑,伸手去握他緊緊抓住椅背的大掌。

“雁兒,我做的事,你都清楚麼?是我害得你母妃早亡,是我設計娶你為妻,是我……害了許許多多人的性命。”端木放淵感受著妻子手心傳來的柔膩,狠心將一切都道出。

“似侯爺這等聰明人做的事,本宮怎麼會清楚。”聽完夫君的話,司南雁仍是不疾不徐地道:“我隻知,小的時候,母妃為爭寵,數九寒冬將我浸到井水裏,如此便能搏得父皇憐惜。哥哥再疼我,也隨時準備著將我當做棋子,送與諸侯家聯姻。這輩子,至始至終對我最好、且無所求的人,便隻有侯爺你。”

幾年前,她便隱約知曉夫君的所作所為,初時雖然驚異,但她很快便發現,自己竟半點都不怨怪丈夫,反而怕被皇帝哥哥知曉一切,她二人再難相守。

這個男人,害死她的母親,算計她的兄長,即便如此,她也還是……不想要離開他。或許,她也是個壞女人。

聽完司南雁的話,端木放淵眼淚滾滾而下,他努力掙脫妻子的手臂,哽咽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雁兒,你還年輕,更是大乘尊貴的長公主,以後……沒人敢對你不好。等這邊的事情了結,讓你兄長另擇一門般配的婚事,就此忘卻前塵,榮華終老……”這才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心痛難忍地看著妻子,想不到,似他這般罪大惡極的人,到最後,卻還有心愛的女子不離不棄,無怨無悔。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哇!

“不了,”被丈夫輕輕推開,司南雁後退幾步,倒也不惱,她伸手扶正有點歪斜的鳳釵:“本宮的好日子,從遇到侯爺開始,到離開侯爺結束……這一生,我想要的,除了你,任何人都給不了。”

她背過身,看似去擦頰邊的眼淚,實則極快地從懷裏拔出匕首,對準心口一送。

“侯爺,我不怨你。”腥甜的血液湧到嘴邊,司南雁費力地說出最後的話:“怨隻怨,老天給我們的時間太短。”

等到端木放淵驚覺到妻子的異常時,鋒利的匕首已然透胸而過,他慌慌張張地伸出手,卻隻來得及接住她軟倒的身子。

觸目驚心的血液不斷從她嘴裏以及心口冒出,對上丈夫驚痛到顫抖的眼神,司南雁憐惜地撫上他滿是淚痕的臉頰,溫言道:“別怕,今生今世,雁兒都是你的妻子,去哪裏都陪著你。”

說完,便靠在這熟悉的懷裏,含笑而終。

是啊,他要去哪裏,她都陪著他。

抱緊妻子的身軀,將那張染血的、無暇的臉龐貼近自己胸口,恍惚間,端木放淵記起許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麵。

還是烽煙四起的時代,冬去春來,他由籍籍無名的家族庶子,成為整個家族的掌舵人。可是,沾滿血腥的雙手,怎麼也繪不出清澈靈動的山水。

聽說城外向家溝的梨花正好,他便獨自背了筆墨前往寫生。

翻過山崗,盛開的梨花樹下,一位粉衫子的少女獨自掩麵飲泣。

他上前好奇地問:“小姑娘,你怎麼啦?”

對方抬起頭,露出哭腫眼睛也掩飾不住的絕世容顏:“要你管!”

他呆愣地望著這美得山河倒流、日月無光的少女,隻覺滿山的梨花都乍然失色,而他內心深處早已灰暗荒蕪的地方都於瞬時變得絢麗生機起來——強烈的心悸暴風般襲向年輕的家主。

一陣頭昏目眩過後,他認真地道:“我叫端木放淵,我知道離此不遠的小鎮上有位阿婆,她做的餅可治百憂。你願不願意……陪我一同前往?”

阿婆的故事純屬胡謅,端木放淵想的是,隻要少女肯跟他走,便是傾盡一生,也要令她忘卻煩憂,喜樂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