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連翹甩甩頭，盡量把剛才的那種想法拋開。來到前堂，見父親早已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喝起了茶來。
“爹。”李連翹緩步走來，坐在李元明旁邊的椅子上，看看重新關上的門，不由皺眉，“今早不開堂瞧病了麼？”
李元明點點頭，轉而眯著雙眼笑：“這些你不用擔心，我這不是有話要跟你說麼，開了門不方便。”
“爹……”李連翹猶豫再三，還是打算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咱們家如今雖然不至於窮困潦倒，連飯都吃不起……但是，也確實是沒有什麼積蓄在裏頭。沉香現在漸漸大了，以後也是要娶媳婦的，女兒想著，爹一個人掙錢辛苦，要撐起這個家也不容易，所以……女兒想，等這個夏天過去，暑熱退了之後，就去鎮上謀一份差事做，或到繡莊裏頭做個繡娘，或到大戶人家裏去當個丫鬟，至少這樣還能給家裏添個進項。”
李元明一愣，被閨女這樣的想法說得心酸。
“不用。”他麵色微微蒼白，不過語氣卻是極其舒軟溫和的，“你一個姑娘家，怎好天天在外拋頭露麵的？而且你當那鎮上的活計是這麼好做的？次次看人臉色行事，身不由己，那種滋味我才不忍心讓你去受。咱們家的這些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沉香娶媳婦的錢，還有你的嫁妝，我一樣不會少的。”
“爹？女兒也這麼大了，可以為家裏分憂了。再說了，我又不是那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還有什麼不能拋頭露麵的？村裏好多姐妹們都因家裏窮困，去了鎮上謀生呢，為什麼偏我不能呢？”
“因為……”李元明雙手微蜷，爾後又漸漸鬆開，勉強地自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因為連翹你，快要嫁人了啊。”
“啊？”李連翹心裏一驚，壓根沒料到父親會突然這麼說，她不可思議地看著父親，甚至站起了身子來，“爹剛才不是說推了那樁親麼？怎麼現在又說我快要嫁人了？！”
“別慌別慌。”李元明的聲音漸漸軟了下來，“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李元明突然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來。
良久，方又看著閨女開口道：“從前是我覺得你還小，所以有些事總覺得還不到時候跟你說。今天，你也看到了，今後上門來提親的人隻會更多，我若是一味地拒絕，怕你胡思亂想，以為我對你的終身大事不上心。如今你漸漸大了，明事理了，我想，是時候該把一些事告訴你了。”
父親的口氣是嚴肅的，甚少見到灑脫的他，對自己擺出一副這樣的神情。所以此時此刻，李連翹的心情是微微緊張的。
總感覺，父親即將要告訴自己的事情，足以影響自己的情緒。
“連翹。”李元明輕喚了她一聲，“其實……早在你很小的時候，爹就作主為你定下了一門親事。”
李連翹摁著自己跳動飛快的心口，她猜對了一半，父親要說的果然是關於自己終身大事的話題。
見閨女沒說話，隻靜等下文，李元明忽然眯起了眼，看他的樣子，似已陷入了一大片的回憶裏。
“是在熹平十八年的時候，那年你才四歲，剛剛喪母……”李元明的語氣慢慢地變得低沉，壓抑無比，“那年我去了江州，為了爭取那五百兩銀子，去了沈家給沈老爺瞧病。但是……沈老爺的病太複雜，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夠解開內裏之謎的，我本想放棄，直接回來跟你們團聚……可奈何沈家留我，並施以威壓。我無法，隻得在那逗留久了，耽誤了歸來的時日。結果……卻因此錯過了你的母親，最終，沈老爺也終是不治而亡。”
當年李元明去沈家，沒能治好沈老爺，最終空手而回的事實，李連翹是知道的。可她卻不明白，這裏頭的因由，跟自己的終身大事有何關係……
“爹，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為何那個沈家，沒有向您追究罪責呢？”李連翹長大後，一直都在擔心這個問題，害怕有一日，沈家派人來他們家討伐沈老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