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在這翻身的過程中,停下幾次,他大口的吸氣,他的病情又加重了,難道……
他捂住胸口,頭疼、胸悶,這些症狀在這幾天裏麵不斷的折磨著他,夏羿……
他一定要找到夏羿……他要告訴他……
他要告訴他那個秘密,在他死之前……
而這個秘密,夏仲啟曾經想不計一切來隱瞞,他本想永遠的隱瞞這個真相,可是……在這一刻,當死亡還有恐懼來臨的一刻,他想要夏羿知道。
他顫抖的手指顫抖著想往緊急呼救的按鈕上按去,幾乎就是同一時刻病房的房門被打開了,夏羿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走了進來。
夏仲啟的心猛地一沉,他可以看到夏羿臉上僵硬的表情——這是他一直害怕的,他後悔這些年一直沒有告訴夏羿那個真相,以至於他們祖孫二人這些年來陷入冷戰之中。
“夏羿,我必須和你談談。”
“爺爺……”夏羿鬆開巫朵朵的手:“我把巫朵朵給你帶來了。”
夏仲啟望望朵朵:“哦,你就是朵朵?”
巫朵朵緊張的望望夏羿,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畢竟夏羿的爺爺沒有做錯什麼,老人想見她她隻好跟著夏羿來。
“好了,爺爺你看到朵朵了,我也必須和你談談……,朵朵你先到外麵去。”
等房門哢嗒一聲關上了,夏羿緩緩地走到夏仲啟的床前:“爺爺,事到如今,我和你之間的秘密已經不是秘密了,今天有個人,叫張晗的找到我……”
說到張晗的名字,夏仲啟的臉色變了,他低聲說:“我明白了……”
“你認識張晗?”夏羿瞪視著他:“那麼,他說的是真的?”
夏仲啟一怔,嘶啞著聲音問道:“他都說了什麼。”
“他說……他說你的兒子——我的名以上的父親根本就不會有後代,因為他是gay!”夏羿低下頭:“這就是你和我達成協議的原因?你隻是找一個和你兒子相像的男孩子就成了?他威脅要把這消息透漏給夏氏的董事會。”
突然間夏仲啟隻覺得鬆了一口氣,這個口出威脅的人並不知道那個真相,而他本想把這個真相帶到墳墓中去,但現在他突然很想,很想說出來。
“夏羿……”
他張開嘴要說話,但是,卻突然發不出聲音來了。
暈眩……以及突如其來的無力與窒息,令他的視線模糊,他困難的喘息著緊:“我的……”
夏羿也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天啊,爺爺你怎麼了?”他按緊急呼救鈴,可是那按鈕卻似乎失效了,夏羿轉身,跑離開了房間。
“等等……”夏仲啟喘息著,但是夏羿已經走了。
一陣劇痛從他的胸口爆發開來,在他暈倒之前,他就明白了這似乎就是盡頭。無邊的黑暗吞沒了他,……在失去感覺的前一刻,他絕望的想起自己不能死——不能,他的真相……
巫朵朵靜靜的在外間的沙發上坐著,夏羿一路上的表情就是陰晴不定,而現在他來到醫院以後,就和他的爺爺關在病房裏麵,兩個人不知在爭論什麼。
然後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夏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朵朵望著那扇半開的門,站起身來。
可是當她探頭進去看的時候,病房裏麵的景象卻令她大驚失色。
夏仲啟的身軀姿勢古怪的俯臥在床上,手臂耷拉在床邊,動也不動。還有他的臉色,蒼白得不像是活人……
朵朵呆愣在當地,然後她衝進房間,試探他的呼吸和脈搏,給老人翻過身來,幫他按壓胸部助他呼吸。
“天啊……”朵朵竭力的克製著淚水,她曾經那麼多天陪伴在這昏迷的老人的床邊,跟他聊天,給他讀報,她早已經把這老人,當成了自己的親爺爺一樣的人。
“不要……我不要你死,”巫朵朵用盡力氣給夏仲啟做著胸廓按壓,她輕輕地啜泣著,她想起來自己那麼多天以來,是如何盡心盡力地照顧著老人,而現在他竟然要死了。
不能,絕對不能放棄!
夏羿領著急救大夫進病房的時候,正看到這一幕——嬌小單薄的朵朵,鍥而不舍的幫夏仲啟做著心肺複蘇術……
“怎麼樣?我爺爺他……”夏羿望著表情凝重的大夫。
“這個,病人能醒過來的幾率很小……之前病人已經中風過一次,能醒過來已是萬幸。而這一次暈過去,很可能再也不會醒來。”
“你是說……”夏羿攥緊拳頭:“我爺爺他……”
大夫表情凝重的點頭:“看現在情形,病人很可能一直昏睡,然後在這昏睡中著死去。醒過來的幾率不大。”
“我明白了……”夏羿怔在當地,喉嚨困難的吞咽著。
他隻感覺到臉頰上一片冰冷,他是在哭泣嗎?
淚水無聲地從夏羿的麵頰流下,他緩緩地走到夏仲啟的床前:“爺爺,我很抱歉,我……我一直和你敵對,違反你的意誌,可是……我一直想說的是——我愛你,爺爺,即使你不是我的親生爺爺。”
夏仲啟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巫朵朵愣在一邊,她的手按在自己還沒有隆起的小肚子上,剛剛用力太猛,似乎覺得肚子有點痛。
醫生忙忙碌碌的進進出出,而夏羿卻如泥塑木雕一般呆愣著。
“夏羿,”朵朵再也看不下去他這頹然的模樣,悄悄地拽拽他的衣袖:“這不能怪你,你爺爺他本來就有這種病,現在隻不過是病情惡化,和你沒有關係。”
“也許吧,”夏羿喃喃道:“其實……有沒有關係,到現在為止都不重要了……”
“夏羿……”朵朵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夏羿現在的這種自暴自棄的樣子,她又能如何呢?
病房的房門被輕輕的剝啄了一聲,然後梁帆急匆匆地推門而入:“夏羿,夏老先生醒過來的事情,我通知了你媽媽,她也正好有事來上海,現在剛剛下飛機。”
“你說什麼?”夏羿沒有焦距的目光望向梁帆,半晌才聽懂他的話,“哦,我媽媽?她其實是來上海大采購吧?她怎麼會來看爺爺?她一向很怕他。”
“恐怕是你錯了,你媽媽她來了。”梁帆走到窗前,衝樓下點點頭。
夏羿萬分不相信的也走到窗前,然後看到從出租車裏麵優雅的鑽出來的夏梅,這個時候天氣已是早春,本已經沒有那麼冷了,可是她竟然穿著一件雪白的短款貂皮小外套。
夏羿不禁呻吟出聲,夏梅就有這個本事,讓她的來臨變成一場豪華的服裝秀。
“她怎麼會來?”夏羿喃喃著:“她從來不來看爺爺的。”
“也許,她知道這一次你爺爺醒過來,機會難得,趁機來看看。”
夏羿的臉龐突然變得陰暗難懂:“機會?她的名字根本不在遺囑裏麵,當年給她的錢是一步到位的。正是因為這個,她從來不來看爺爺。”
“也許……”
“唉……”夏羿揉揉額頭:“她來晚了,爺爺又昏過去了,這一次很危險,也許……在爺醒不過來。”
“怎麼回事?”梁帆這才發現夏仲啟被一堆奇怪的儀器和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包圍著。
“一言難盡,”夏羿轉過頭,望望蒼白了麵容站在一旁的巫朵朵,她的一隻手捂在小腹上:“朵朵,你怎麼了?”
巫朵朵閉閉眼睛,有人在和她說話?是誰?她隻覺得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
夏羿在她暈倒之前快步上前接住她……
房門被夏梅乒的一聲推開:“唉呀,這裏的人好全啊。”
“媽,你來做什麼?”
“聽說你爺爺醒過來了?”夏梅脫下貂皮小外套,風情萬種的遞給梁帆:“麻煩幫我掛起來,唉,上海真熱。”
“你白跑一趟,我爺爺又昏過去了。”
“哦……”夏梅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然後走進房間:“他醒過來的時候,又沒有提過遺囑,提過我?”
“爺爺的遺囑,隻有他的律師知道。”夏羿抿緊唇,然後唇角諷刺的扭曲:“難道媽媽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沒有啊,隻不過想知道他承諾他死以後我可以支配的那筆信托基金有多少罷了。”
夏梅說得輕鬆,可是她的眼神中卻帶著一絲慌亂:“老爺子真的昏迷了?”
病房的門打開,幾個護士推著活動病床來接走了昏過去的朵朵,梁帆也識相的跟著護士退出房間。
真是亂套,夏羿閉上眼睛,在房間裏急步走了幾大步:“媽,你還記得張晗嗎?”
夏梅臉上的表情仿佛是被夏羿抽了一個嘴巴,她緩緩地坐在病床旁的沙發上:“你是說……哪個哪個……張晗?”
“還會有哪個張晗?”夏羿陰鬱地道“他這一段時間被我逼得急了,竟然說爺爺的兒子是和他一樣的gay。還威脅我如果不放過他,就要滿世界去宣揚,你知道的,夏氏在美國那些遠房表親都虎視眈眈。”
“他是一個魔鬼。”夏梅低聲說:“想當年,認識他們那個圈子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
“你是說……”夏羿犀利的回頭:“他真的和張晗……是一對兒?那我到底是誰的孩子?是他們團體裏的人?”
夏梅突然閉上嘴,拒絕回答。
夏羿回頭望望昏迷中的夏仲啟:“我一直懷疑爺爺他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原來是這樣。”
“哈哈,”夏梅幹笑著,眼角偷偷的瞟著他,似乎在偷看他的臉色:“你怎麼知道你爺爺會有什麼瞞著你?”
“因為……”夏羿搖搖頭:“我告訴他張晗威脅我的事,他似乎並不過於驚訝。”
“嗯,”夏梅點點頭:“這件事咱們隻要不和張晗鬧僵,就沒事。你隻要不要把他逼得狗急跳牆就成。”
“媽……”夏羿低頭望著昏迷不醒的夏仲啟:“其實我很感激他能收養我,我這些年來一直和他對著幹,我告訴我自己我恨他,因為他強迫我學商科爾不是我喜歡的音樂。”
夏梅歎氣:“他愛你,夏羿。”
“哪怕我不是他的親孫子,他也愛我?”
“在說什麼?”夏梅驚訝的喃喃:“你當然是……”
“不要騙我了,”夏羿苦笑:“他親口說過,我不是……”
“什麼,他……”夏梅近乎歇斯底裏的站起身,然後又發覺自己的反應太激烈:“無論如何,你現在是夏氏唯一合法的繼承人,這個無法改變,即使真的沒有血緣的收養關係,隻要法律承認就沒問題。”
“可是……”夏羿歎氣,他並不覺得這是血緣的關係,如果血緣決定一切,他還樂不得丟下夏氏這副重擔。
可是……他答應了夏仲啟,要把夏氏恢複到昔日輝煌的場麵,而如果他被家族公司因為質疑血統而被迫交出總裁的位置,那夏氏的振興可是遙遙無期了。
這些年來,他其實隻想快一點還完欠夏爺爺的債,然後就離開……可是造化弄人啊,他什麼時候能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