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入京華勳裔晉道台 遊天津爵臣征幕府(1 / 3)

哈哈!古人說得好,道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幾句話,可不是春秋時伍子胥說的麼?他說這幾句話,都是有點子緣故的。因為他由楚逃難,走到吳國。當時吳公子姬光,要用他的本事謀取君位,就了不得的敬重他。果然伍子胥替姬光取了吳王之位,又輔佐他破楚伐越,成了大功。

附近各小國,又來歸命,吳國遂強盛不過,霸於諸侯。不想後來吳王貪圖美人重賂,許越王勾踐成盟。伍子胥知道勾踐之誌不小,將來必為吳國之禍,故此向吳王苦諫成仇。吳王競惑於太宰伯嚭之言,把伍於胥來殺害了。他臨死時,就說這幾句話:見得要捕狡兔,必用走狗;要射飛鳥,必用良弓。若沒了狡兔飛鳥時,這走狗及良弓,就用不著的。猶之國家有事,就要用能臣,及國家偶然沒事,那些梟雄之主,就懷了個妒忌之心,差不多要把那能臣驅的驅,殺的殺了。

你看劉邦、朱元璋,豈不是個雄才大略之君麼?你道他後來待那些開國功臣究竟怎的呢?在劉、朱兩主,是本國之人,尚且如此,何況伍於胥所仕的,是異族之君麼?說書的人,不過引這一件故事,做個引子,不是與看官講東周列國的故事。今不再說古事,且說今事給諸君聽聽。

因今日仍有一個人,頗像伍子胥的。那人的出身立業雖不及伍子胥的英雄,但講到“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八個字,亦有些相類。你道那人是誰?卻是人人知得的,就是我們中國裏頭,河南省內項城縣一個故家子,姓袁名世凱,別號慰亭。他父親喚做袁甲三,本是清國一個中興功臣。因鹹豐初年,西北一帶有張洛行、苗沛霖起義,聚眾數十萬,攻城拔地,甚為聲勢,當時的人,號他做撚黨。袁甲三卻輔佐清朝,去攻剿他,做到欽差大臣的地位,駐紮宿州地方,左攻右戰,立下多少功勞。故此清廷要把名器榮耀於他。及到他歿時,連他的子孫也有恩典蔭贈。那袁甲三本有子數人,世凱就是他的第四個兒子。

至於世敦、世濂、世輔、世彤,統統是袁世凱的兄弟行輩了。

且說袁世凱自鹹豐九年出世後不久,袁甲三也亡過。清廷下了一道諭旨,蔭恤他的子孫。故袁世凱亦於及歲時,到京引見。清廷念他是個功臣之裔,又因袁世凱早已捐了道員,就交軍機處存記,好像遇缺即放一般。

那袁世凱為人是機警不過的,自念:“先人在清國做了大官,有許多功勞,料然有許多同僚,都是自己世交的,正要尋一條門徑,拜謁一兩個有位有勢的大員,憑他扶助,才易出身,這時才不負自己誌氣。”猛然想起:“正任直督北洋大臣爵相李鴻章,也是與自己先父同事的,那李鴻章是最有權勢的人。

若見他,得他賞識,不怕一官一差謀不到手裏。”想罷,便直出天津。因直督一缺,一年中有半年駐於保定,就有半年駐在天津。恰那時直督正在天津駐紮。故袁世凱一程到了天津地方。

先尋了住處。忽聽得李鴻章正巡閱東明河工,尚未回衙。暗忖:“直如此湊巧!惟這條門路,是斷不宜放過的,不如權住天津,等候也好。”到了一日,覺天時甚好,就帶了跟人,出外遊玩,不覺到了紫竹林地方。那紫竹林是天津有名的名勝,到時但見得:香輿寶馬,綠女紅男,人擁如雲,車行似水。不少墜鞭公子,正花明柳媚之天;許多走馬王孫,趁日麗風和之地。樓台一寸,錦檻千重。每當美景良辰,抵得賞心樂事。

當下袁世凱且行且看,自忖:“人傳紫竹林熱鬧,真是名不虛傳。”遊了一會,穿了幾條曲徑,前麵現出亭子一座。袁世凱正欲進亭子裏小住,略歇些時,忽見亭子先有一個人坐著。

舉頭細看,見那人生得氣宇軒昂,精神活潑,有四十來歲的年紀,頷下兩撇胡子,正用手左右撚捏。旁邊立著兩個跟人,一個正拿著京潮煙袋,在旁遞煙。袁世凱省起,方才來時,見門外一頂大轎子,料然是此人的。看他形容,一定是本處官場,不然就是一個大紳了。便步進亭子裏,向那人一揖,通問姓名。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就是前翰林學士張佩綸,當中法開戰之時,曾拜欽差大臣,辦理福建軍務的。自從敗了仗回來,革職之後,在天津電報局當總辦之職。當下張佩綸又向袁世凱問過姓名,世凱答過了。猛想起:“此人是北洋李爵相的子婿,是李相最得用之人。自己要謀見李相,就先與他拉攏,亦是妙事。”因此道出家世履曆。

張佩綸見他是世家,也不覺起了敬意。在亭子裏談了一會,那張佩綸固是滿口才猶,袁世凱亦是個口角春風的,因此十分投機。佩綸即預約請世凱明天到他處敘談。姓袁的自無不應允。

不多時,張佩綸說道:“兄弟不過經過這裏,順便進來一遊。現在有點事要回去了。”便起身告別而去。那袁世凱亦是無心遊玩的,今見無意中先識了張某,心中已喜不自勝,即帶同跟人回寓去了。

到了次日,即依約前往拜會張佩綸。佩綸也接進裏麵坐下。

正在寒暄之間,忽門上傳一個名刺。袁世凱知是有客到來拜會,理要回避。惟張佩綸見世凱到了未久,驟然送客覺不好意思,即說道:“不必拘禮了,來的是個不速之客,隻到來談天,並沒有什麼公事。”袁世凱聽著,就乘機稱謝。隻見佩綸傳出一個“請”字,跟人應聲去了。隨見來客進來,大家讓座後,張佩綸道:“座中統通是知己,可不必客氣。”袁世凱與來客一齊說了兩聲“是,是”,來客即與世凱通過姓名。原來來客就是天津海關龔道,也是李爵相之甥子,沒事時,就天天到姓張那裏談天說地。袁世凱見他又是李相姻親之人,一發要與他結交。佩綸即接口向龔道說道:“那位袁老哥,就是前欽差大臣漕督袁公甲三的四公子,正從北京引見回來的。現在正把父執禮候見李中堂呢。”龔道聽了,道一聲“久抑”,又重新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