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車窗外的紙飛機
考試結束那天,氣溫很高,從考場出來到停車的土操場找校車時,被眼前的一片喧囂震撼到了,人人都麵紅耳赤顯得很焦躁,看到他們這樣,倒使得我突然豁朗起來,我就是這樣幸災樂禍的人,一直都是。
上了校車,穿著黑t恤的敬敏安安靜靜地坐在車的最末排,一臉嫌厭地看著周圍嘰嘰喳喳的同學。她那種仿佛吃蒼蠅的表情,讓我有種撲上去咬她一口的衝動。每每這個時候,連我自己都很懷疑,我怎麼會跟這樣的家夥作朋友?可現實往往不順人心,從我記事起,始終有這麼一號人在我周圍,而且一呆就是十年,吵也吵不散,氣也氣不走,最後彼此適應,見怪不怪了。可習慣歸習慣,到了鬥嘴的時候,交戰雙方也絕不疲軟,所以隻要她擺出這種招人煩的“戰鬥姿態”,我也磨刀霍霍,迅速進入備戰狀態。
“看來你考得不錯?”她微微動了動眉,倒沒看出有什麼挑釁的意圖。
“你少來啊,我的水平,你最該了解。”我把筆袋扔在他旁邊的車座上,側身硬擠過去,然後一屁股坐下,把剛才奮筆疾書的半條膀子扔到他身上,就像是卸掉了一個大包袱似的,疲軟之際,全麵輕鬆。
“哎,你不會真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吧?”她瞥了我一眼,然後聳了聳肩,但似乎並沒有甩掉我的意思,於是我得寸進尺的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眯著,並消遣她:“哎呀,不是說考完不讓問的麼?再說,咱倆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選手,你上你的市重點,我能上本校的高中部就燒高香了,你學習再好,也攔不住人各有誌吧?”
她沒搭理我,坐正了身子,把酸痛的胳膊又丟給我,不再說話了,我知道,這次我贏了。老實說,我有點小得意,就像那些嬉皮笑臉的登徒子得意於自己的風流戰績似的,我也十分陶醉於這種慣如家常便飯的口頭上的小勝利。想來這十年裏,我幾乎從未考慮過她生氣不生氣的問題,吃準了她能免疫我,所以毫不遮掩,盡情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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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車為界,窗外夕陽正好,成蔭的樹們在疾行的車窗上化為朵朵綠雲,融入暉光。可車內卻連身邊人的側臉輪廓都看不分明,我揉揉眼,看著正襟危坐的敬敏,有點想笑,卻又乏的笑不出來。隻想起一句詩,“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顛簸的車,倒行的樹,陰陽分明的臉,在一點一點有秩序地退出我的意識。熱力也在逐漸失效,在我想我是快要睡過去的時候,混混沌沌中看見一架橘色的飛機從一張模糊又熟悉的麵龐前劃過,向我而來,然後在快要撞到我的時候戛然而止,機頭瞬間聚結成夢的句點,瓦解了我最後的意識,將我推向深眠。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個短暫的都構不成記憶的白日夢而已,卻不知,這該來不該來的一覺,竟讓我錯過了他這麼多年。
其實在車上,我一直睡得很不安,潛意識裏一片燦爛的餘暉,刺得我睜不開眼。快到我家的時候,敬敏暫時放下剛才的不快,讓我醒醒。我嗯了一聲又悶了過去,她沒辦法,隻好我把拽起來。這才醒了大半,意識也得以重新回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衝她笑了笑,隨即抓起筆袋,跟她拜了一聲,迷迷糊糊地下車走了。
這好像是我最困的一次,困得怎麼過的馬路都不知道,回家不管爸媽怎麼逼問,胡謅一篇之後倒頭就睡,醒來之後就到次日中午了。
第二天剛醒來,我媽媽就塞給我個雞蛋,說讓我補補虧,還說今天要給我做好吃的。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問我考試的事,我應付了幾句,說又有點困,剛打算開溜,媽媽卻突然緊張起來,跑過來摸我的頭,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病了,說要帶我去醫院檢查。我有點煩,說困跟病有什麼關係,有什麼可檢查的?可她突然聲音就高了起來,“沒病?沒病怎麼一天犯困,還流了那麼一大灘鼻血?”我被她問懵了,“鼻血?!誰的鼻血?我沒留鼻血!”“你昨天帶回來的筆袋裏,那沾血的濕巾是什麼,難不成是跟別人打架了?”媽媽說的時候表情嚴肅,似乎確有其事。“濕巾?”我跑到房間找到了筆袋,筆袋裏是有一塊沾血的濕巾,但絕對不是我的,我知道那是誰的,袋子裏的那些筆我很熟悉,其中的鋼筆還是我送給敬敏的,血是敬敏的。不過,除了濕巾,筆袋中還有一隻奇怪的紙飛機,一側機翼上寫著“李青河號”,另一側寫著“高中,我來了!”,筆跡清晰,字體清秀。
“這是誰這麼幼稚?”我把飛機又丟回袋裏,完全沒聯想起來那個橘黃色的夢,然後撥電話到敬敏家,結果怎麼撥都不通。
“算了,我下午去他家一趟,把筆袋給她送去。”聽說筆袋是敬敏的時候,媽媽似乎更著急了,“嗯,你快去看看,也別等下午了,現在就去,這孩子可別出什麼事。”我瞥了她一眼說“能出什麼事?剛才也沒見你這麼著急,是不是他媽又給你什麼美容院的會員卡了?”媽媽瞪了我一眼“少瞎說,快去吧,不是你的好朋友麼,怎麼一點都不關心人家。”我抄起筆袋,沒搭理她,心想她到底是誰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