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考慮後,我還是決定先回到宋姨那裏,等有機會再仔細問問猴子。再不說實話,老子就撤回去,讓這孫子自己在這裏折騰吧!
回去後,猴子他們已經回到了帳篷裏,正坐在那兒喝著酥油茶。宋姨也給我端了一碗,問我去哪裏了。我隨口敷衍過去,想找機會單獨問問猴子,問他下一步要去哪裏。
宋姨忙對我說,現在是雨季,隨時可能會下大雨。若爾蓋草原的雨季會持續一個月,有時候大雨下起來,一個星期都不會停。草原裏水泡子連成沼澤,一腳踏進去,人就陷進沼澤裏,連個泡都打不出來。她讓我們寬心在這兒住一段時間,等雨季過了再說。
宋姨這番話顯然已經對猴子說過了,我看看猴子,他不為所動,始終堅持要走,而且馬上就要走。
宋姨苦留不住,就給我們裝了一囊幹肉,還有一羊皮袋酥油茶,說多喝點兒酥油茶可以緩解高原反應。她吆喝著,讓多吉套上牛車送我們,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送我們。
牛車順著彎彎曲曲的小路一直朝草原深處駛去,木頭輪子碾過草叢,沾滿了綠色的草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青草的清香味道。
穿過半人高的草地,就看見草地上零星的花朵,有粉紅色的,有紫色的,還有豔紅的,最顯眼的就是一望無際的油菜花。
小路一直延伸到山腳下,山腳下的油菜花開了,大概有上百畝。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金黃色,就像是一個由花朵交織成的湖。
大雨過後,碧空如洗,草原上斑駁的花朵在風中輕輕搖曳著。牛車駛過草地,駛過花海。漸漸車轍越來越淺,最後完全看不見了,牛車整個淹沒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花海中。
前麵是座小山丘,牛車上不去。我和猴子下車拿了包裹,和宋姨道別。宋姨卻直勾勾地看著遠處的雪山,似是回憶起了當年的事情,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和猴子也不好即刻就走,在那兒等了她一會兒。她回過神來,歎息了一聲,然後給我們指點:“從這裏徑直往前走,走到盡頭,是一座隱藏在雲霧中的雪山。那雪山後麵是一條峽穀,峽穀和峽穀之間就是你們要去的地方。你們隻要朝著雪山的方向走,肯定不會迷路。一路上千萬小心,不行的話就趕緊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宋姨的話有些悵然,流露出一種淡淡的哀傷。
為了衝淡這種感覺,我趕緊轉移話題,讚歎著:“沒想到草原的景色這麼漂亮,這些花都像湖水那麼廣闊!”
猴子眉頭卻皺了起來,很煞風景地說:“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翻雪山,過草地——那草地說的就是這裏吧?”
宋姨眯眼看著遠處的雪山,轉移過來視線,緩緩地說:“在三十年前,紅軍就是在這裏陷入了絕境,有一萬多人永遠留在了這裏。”她嚴肅地看著前方的花湖,擼了一把花瓣,在手心裏搓碎了,撒在地下,念著:“安息吧,勇士!”
我和猴子也被她嚴肅的神情打動了,望著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摘下帽子,對著草原靜默:“安息吧,勇士!”
臨走前,猴子問她:“這草原中究竟有什麼東西,為何紅軍當年在這裏遭遇了滅頂之災?”宋姨卻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淡淡地問我們怎麼看。我說,按照書上的說法,紅軍過草地時不僅缺衣少糧,還正好趕上雨季,草原裏泥濘不堪,到處都是沼澤,人一不小心踩錯地方就會陷進去,所以死傷嚴重。
宋姨冷笑著:“我紅軍揮師北上,南征北戰,什麼環境沒經曆過?在草原區區七天,就能留下紅軍上萬條性命嗎?”我聽她話裏有話,忙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紅軍會死傷那麼大。
宋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後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懷疑這裏有鬼!”
她的神色非常嚴肅,好像怕被什麼東西聽到一樣。“有鬼”兩個字猛然出來,嚇了我一跳。不過想想這青天白日,太陽明晃晃照在頭上,這時候談鬼,也確實顯得可笑。自己在那兒尷尬地笑了幾聲,想掩飾一下剛才的慌張。
但是宋姨和猴子卻沒有笑,他們嚴肅地看著草地的盡頭,連綿起伏的雪山。
我自己笑了幾聲,覺得沒趣,訕訕地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姨躊躇了一下,後來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從花海中穿過,徑直朝著小山坡走了過去。她越走越遠,身子就快要沒入一人高的草叢中了。我和猴子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隻好在後麵緊緊跟著她。
又走了一會兒,她打了一個手勢,讓我們停下來。
我們跟上去,發現她神情嚴肅地看著小山坡上的一處草地。
我仔細看了看,那片草地上也是一處處茂密的草叢,和其他草地沒有什麼區別。宋姨卻問我們:“你們看,這處有什麼不同?”
我沒看出來什麼,猴子卻說:“好像這裏的草有些枯萎了,也比其他地方的要矮一些。”
我看了看,這些草確實有些枯萎了,和其他草叢相比,略有些發黃。不過這又有什麼問題呢?
宋姨讓我們退後,用棍子使勁兒捅了一下草皮。草皮轟然塌陷,露出了一個巨大的深洞。
我大吃一驚,湊過去一看,下麵是一個兩米多深的大洞,大洞約有三米寬。奇怪的是,在洞底上插著許多竹棍,尖頭朝上,仿佛一把把倒豎起的尖刀。那光滑的洞壁上用朱砂繪了好多古怪的花紋,像是什麼神秘的圖案。
我吃驚地說:“這裏怎麼還有陷阱?”
猴子卻凝視著陷阱中的尖刺,沒有說話。
宋姨神色嚴肅地說:“這個不是陷阱。”
我不明白了:“啊,這不是陷阱是什麼?”
她壓低了聲音,看著遠方在雲霧中時隱時現的雪山,用一種低沉的語調說:“在草原,牧人間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據說這片草地上生存著一個巨大的沼澤巨獸,它會在多霧的晚上出來吞食牛羊,甚至人。在一個雷雨交加的下午,天陰得像深夜。有牧民趕著幾千隻羊往回走,結果在草地上遇到了一大片濃霧。那霧氣濃得簡直像牛奶,雨水都打不進去。更古怪的是,這些濃霧並不是鋪天蓋地而來,隻有那麼一大塊,緩緩向前推移。牧民覺得奇怪,借著閃電看,發現濃霧中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在那兒張牙舞爪,好像是一頭躍躍欲試的巨獸。
“牧民嚇得臉色蒼白,當時便打起呼哨,狠狠甩開馬鞭,想將羊群趕回來。但是當時大雨傾盆,一個接一個的閃電將呼哨聲和馬鞭聲徹底淹沒。那數千隻羊在頭羊的帶領下在草原上左右奔騰,有的陷入了沼澤中,有的被衝到了河水中。最後頭羊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癲,竟然仰頭哀嚎一聲,帶頭衝入了那一片棉花一般的白霧中。牧人心如火燎,但是雨水將草原變成了水澤,弄不清楚哪裏是地麵哪裏是沼澤,隻能小心趕著馬匹一步步推進。隻見那數千隻羊闖入濃霧中,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聽咩咩聲叫成一團,後來就漸漸沒有了聲音。等牧人趕著馬到了那裏,濃霧已經漸漸散開,慢慢消失在了草原上,但是數千隻羊卻一隻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