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支匪幫組成的隊伍(2 / 3)

謝教授笑笑:“大自然的奧秘,是人類所想象不到的啊!”

一向沉默寡言的死人臉也淡淡說了句:“物換星移,海枯石爛。”

我驚奇地看著他,想要拿他調侃幾句,卻見他正眯眼看著遠處的雪山,眼睛裏仿佛帶著一絲憂傷。

我心裏怦然一動,這個男人又有過怎樣的經曆呢?

謝教授在河水裏洗淨了手腳,這裏的黃河水是清亮的,並不像我們通常以為的那麼渾濁。

他抬頭看著前方綠得像碧玉一般的草原,眯著眼說:“你看這草原多美麗,多富有生機,其實這也是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之一。你看,那些看似茂盛的草底下有好多深不見底的沼澤,人一腳踩下去,連個水泡都泛不起,一下就會陷入幾米深的沼澤底下。‘人陷不見頭,馬陷不見頸’。當年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爬雪山、過草地,死傷無數。其中最危險、死人最多的,就是過草地。病疫、饑餒、濕寒、沼澤,說的就是這片吃人不吐骨頭的若爾蓋草原沼澤!”

望著這片生機勃勃的大草原,想著它曾經吞噬了那麼多紅軍,我們心中也有些壓抑。謝教授甚至摘下了帽子,對著草原靜默,哀悼著當年永遠留在這裏的紅軍戰士。

隊伍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一點兒也不著急。大家整天打打鬧鬧,走不了多少路,看著天還沒黑,就趕緊安營紮寨,埋鍋做飯。我甚至懷疑他們根本不想去大雪山,而是在等待什麼人。

就這樣磨蹭了兩三天,隊伍終於到了大雪山背後的山腳下。在這裏,已經能清晰看到雪山上繚繞的白霧了。到了河邊,刀疤臉叫了一聲:“不走了,不走了!娘的,今天就在河邊歇腳!明天咱們再去雪山!”隊伍稀稀拉拉地停下,有人開始搭帳篷,有人在河裏提水燒水。

這時候,前麵突然有人叫了一聲。隊伍一下子亂了,幾個人胡亂叫著。刀疤臉罵罵咧咧地叫了幾個人,那幾個人還有些猶豫,被他又是狠狠一通罵,叫囂著隻要褲襠底下有東西的,都他娘的跟他去!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和刀疤臉的關係已經不錯了。這人雖然說話粗魯,但人不壞,敢作敢當,像個梁山好漢。我過去問他怎麼了,刀疤臉有點兒慌張,支支吾吾地說:“媽了個巴子,剛才有人說,在河邊看見了一個弟兄!”

我說:“那有什麼好激動的?”

刀疤臉神情古怪地說:“那狗日的……那狗日的前幾天死掉了!”

“啊?!”我驚訝了,“他死了?死人怎麼還能出來?”

刀疤臉歎息著:“咳,真他娘是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了,還是老子親手埋的呢!”

我還是有點兒搞不懂:“那不對呀?”

刀疤臉狠狠朝地下啐了一口唾沫,罵道:“媽了個巴子,這鬼地方,死人都不安生!”

他想了想,還是把那幾個人叫了過來,再三盤問:“狗日的是不是眼花了,把石頭看成人了?那個人明明已經被埋了,怎麼會跑出來?!”

那幾個人明顯被剛才看到的事情嚇住了,都有點兒戰戰兢兢。他們喝了幾口酒後才活泛起來,全都跳著腳賭咒發誓,說剛才去河邊撒尿,覺得背後有人,一回頭就看見那個人站在那裏,那個子,那衣服,絕對是死去的那個兄弟!

一個人說,他當時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久才回過神來。“然後,然後……”他用一種驚恐的、嚴重走調的聲音說,那個人慢慢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差點兒把他的膽子給嚇破。那人衣服底下裹著的竟然是一副骷髏,連一點兒肉都沒有了,竟然還衝他搖了一下頭!說到這裏,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金絲眼鏡轉向了死人臉:“小哥,你看這件事情怎麼辦?”

死人臉走到河邊,仔細檢查了一下河灘上的腳印,說:“有腳印!”

那個人又哆嗦起來,說:“看看,是吧!我說是他來了,就是他回來啦!”

刀疤臉也有些緊張,問:“大哥,這到底是人還是鬼呢?”

金絲眼鏡冷哼一聲:“鬼還能有腳印?!快帶幾個兄弟去追,我倒要看看,是誰想給我搗亂!”

刀疤臉這才恍然大悟,叫道:“媽了個巴子,嚇了爺爺一身汗,原來被蒙了!弟兄們,快給我上!”

死人臉也走了過去,淡淡地說了聲:“走。”

我跟過去,問他:“真有腳印嗎?”

死人臉淡淡地說:“有,但是是腳骨印。”

我愣住了,想了一下才明白,腳印確實是存在的,但不是人的腳印,而是一行腳骨印記。這說明了什麼?難道說,那個死去的人真的變成了一具會走路的骷髏?我突然想起當時和猴子在沼澤地上看到的骷髏人,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呢?我剛想和死人臉說說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卻漠然地看了看遠處的雪山,徑自回到帳篷裏去了。

我有點兒擔心刀疤臉他們,緊了緊衣領,拿了根竹杖,趕緊跟在他們後麵,看看是否會有什麼發現。腳印歪歪斜斜地朝著大雪山走去,走了沒多久,突然就消失了。大家警惕起來,四處尋找了一會兒,別說一具骷髏,就連塊骨頭渣子都沒找到。

事情可真是邪門了,先是死去的人莫名其妙變成了能夠行走的骷髏,這時候骷髏卻再一次神秘消失,像是消失在了空氣中,什麼都沒留下來。大家找了半天,什麼都沒找到。金絲眼鏡朝刀疤臉小聲說了句話,刀疤臉大聲號起來:“回去,都他娘的回去!兄弟們晚上招子都放亮點兒,有情況就招呼一聲,別他娘的著了道!”

受到骷髏怪的影響,整支隊伍都緊張兮兮的,原本鬧哄哄的隊伍也安靜了下來。篝火比以前多點了好多處,火苗亂躥。大家身邊都放著武器,圍著火堆小聲說著話。我本來想找刀疤臉說說前幾天經曆的骷髏怪事件,但是刀疤臉卻被金絲眼鏡叫到了帳篷裏。後來死人臉和謝教授也被叫進去了,好久都沒出來。

我自己坐在那兒無聊,溜出帳篷,想找個荒僻處撒尿。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我回頭一看,就見一條巨大的黑獸蹲在我麵前,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轉身就跑。那草原又濕又滑,我沒跑幾步就摔倒在地上,弄了滿身的泥水。

這時候,那巨獸突然叫了起來:“汪!”

我一愣,這怪獸的聲音怎麼那麼耳熟?我半信半疑地回過頭去一看,那隻黑獸竟然是黃七爺的那條黑狗。我大吃一驚,這條黑狗不是跟黃七爺去了地下了嗎,怎麼又跑出來了?難道說,黃七爺他還沒有死?

我忙招呼它,它卻直勾勾地看著我,後來突然站起身,甩甩尾巴朝著草原深處走了。我一個激靈,這黑狗難道是帶我去見黃七爺嗎?我忙跟上它,在草原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沒多久它就沒入了一人深的草叢中,看也看不到了。我小聲呼喚著它,隻見遠處都是黑壓壓的草地,風吹過時瑟瑟地響。在這荒涼苦楚的草原中,到哪裏去尋一條狗?

在冷風中待了半晌,我也有點兒恍惚,覺得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當時黃七爺的黑狗明明跟他去了地下的裂縫中,即便是出來,也是在三門峽一帶,怎麼可能千裏迢迢地跑到這若爾蓋草原中來?

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兒,我收緊衣領往回走。草原深處突然傳來幾聲淒厲的狗叫聲,聲音刺耳猙獰,拖著很長的音節,最後卻戛然而止,就像一匹野獸在拚命嚎叫時一下子被人割斷了喉管。

我嚇了一跳,想著不會是黃七爺的大黑狗遇到危險了吧,便從地下摸了塊石頭,循著聲音往遠處看著。遠處,月光冷冷清清地照在草原上。草原的水澤上升起了一股股白霧,霧氣彌漫,影影綽綽的,什麼也看不清楚。這看似平靜的草原深處,不知道在黑暗中潛伏了多少危機和秘密。

在這種情況下,我又擔心起了猴子和宋姨。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到了哪裏,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金絲眼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站在我旁邊,朝著草原深處看著,難得說了句話:“這是藏獒臨死前的慘叫聲。”

聽他這樣一說,我更加緊張了,問他:“不都說藏獒是草原上最勇猛的野獸嗎?難道還有什麼能傷害到它?”

“嗯。”他淡淡地說,“都說藏獒是草原上的霸主,其實它也有恐懼的時候。每當遇到巨豹、藏馬熊、雪崩等不能抵抗的災難,它都會發出這樣淒慘的叫聲。”

金絲眼鏡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和刀疤臉那幫無法無天的人相比,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這種人竟然會是一群亡命徒的頭領,實在讓人想不到。

金絲眼鏡看著遠方的草原,草原上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他淡淡地說:“看來,草原裏出現了藏獒都懼怕的野獸啊。”我也很感慨,剛想說點兒什麼,他卻轉身走了,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看不出是興奮還是擔憂。

我也搖了搖頭,開始往回走。走了幾步,我心中咯噔一下,一下子愣住了。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宋姨的時候,那隻藏獒就是這樣吠叫著,聲音雖然沒有現在這麼響,但是聲音中的猙獰和瘋狂都和現在一模一樣。我開始以為,這是藏獒遇到主人後高興的叫聲,現在看來並不是,原來那竟然是一種恐懼到了極點的聲音。

可是,宋姨不是它的主人嗎,為什麼它卻像是遇到了完全不可抵抗的災難一樣恐懼呢?都說藏獒是最親近主人的,即便宋姨對它不好,打它、虐待它,它最多也就是遠遠躲開,不應該發出那樣恐懼的聲音。難道說宋姨並不是它的主人?就算宋姨不是它的主人,它應該也不會發出那樣絕望的叫聲啊?難道她是惡魔不成?我站在草原上呆呆地想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扯淡。風吹得我全身冰冷,看看黑黝黝的草原,生怕那裏鑽出來什麼怪物,幹脆回帳篷那兒去了。

帳篷那兒生了好多火堆,我在找死人臉,不知道他在哪裏,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了。原來是刀疤臉,他不知道在哪兒弄了一身國民黨軍的舊帥服,披在身上,我剛才還真沒看出來。

他正坐在火堆旁烤火,一口咬開一瓶白酒,使勁兒咒罵著:“媽了個巴子,這鬼天氣可真冷!來,來,秀才,咱們整兩口!”

我閑著也是閑著,盤腿坐在火堆旁,腦子裏還想著剛才的事情,亂糟糟的,也沒說什麼。

刀疤臉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辣得他齜牙咧嘴的,罵著他娘的鬼地方,連個下酒菜都沒有!這時候要是有盤牛肉、豬耳朵,那可就美啦!他把酒瓶子遞給我:“秀才,整點兒?”

我心裏亂糟糟的,看著刀疤臉豪情萬丈的樣子,也來了熱情,想著去他娘的一堆破事,管他什麼黃河不黃河,索性一醉解千愁。我一把接過酒瓶,咬咬牙,說:“整!”對著瓶子灌下去一大口。酒很烈,像一道火油一樣,順著嗓子一路燒到腸胃裏,辣得嗓子當時就啞了。我咳嗽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整個身子像火燒的一樣燙。

我俯下身子,掐著喉嚨使勁兒幹咳起來,感覺嗓子像被一把鋼鋸鋸過來鋸過去,辣得嗓子都要斷掉了。

刀疤臉哈哈大笑,蹺起大拇指:“說你小子是秀才,還真他娘的對!不會喝酒你逞什麼能啊?不過老子喜歡,老子就喜歡有種的人!”

他奪過酒瓶,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口,也在那兒嗷嗷直叫。他把大衣脫掉了,光著半扇膀子,在那兒翻著行囊,想著能不能找出來點兒下酒菜。他胸膛上長滿了黝黑的胸毛,身形像門板那麼寬闊,看起來像是一隻在暮色中找食吃的黑熊。

到底,他還真找到了一堆軍用罐頭。我看了看,上麵寫的都是形狀古怪的外文。刀疤臉說那都是蘇聯軍的東西,他們以前在東北打過老毛子,他們的東西好,罐頭應該也不錯!我們兩人在那兒就著罐頭喝酒,一口口酒下肚,像一道道火油滾過腸胃。肚子裏像著了火,渾身都熱了起來。我心裏熱乎乎的,朝著草原看,茫茫的草原上空像是下了一層雪,白花花的。

這時候,我發現在稍遠處的草原中,死人臉站在夜空下,正朝著遠處看去。我有些好奇,揉揉眼,朝那兒看了看。在朦朦朧朧的月光下,我能隱約看到前麵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像一隻巨大的怪獸,那是我們要去的雪山。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幾聲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