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朱浦夾在麥卻孔掐孩先生與葛擂梗太太中間,日子過得很不輕鬆,在經受考驗的最初幾個月裏,她有一種強烈想逃跑的衝動。事實整天像冰雹似的猛烈地落下來,而日常生活對她而言,就仿佛一本打開的緊密編排的算術書似的,無疑,她想要逃跑;僅僅是由於一個抑製的念頭。
想起來真可悲;但這種抑製並非是算術過程得到的結果,而是在無視所有計算,是強加於自己的,是與任何一個保險計算員從各種假設中得到的任何概率表大相徑庭的.這個女孩子深信她的父親沒有拋棄她;她滿懷希望地生活著,覺得他會回來,她相信她留在待著的這個地方,會令他更高興。
朱浦懷著悲慘無知之情,緊緊抓住這點安慰,卻拒絕在一個合理的算術基礎上,弄清她父親是一個不合自然規律的流浪漢,並將其作為一個更高級的慰藉。這便令葛擂梗先生充滿了同情。可人們又應該做些什麼呢?麥卻孔掐孩先生彙報說,對於數字,她真的是一腦袋漿糊;而且,一旦掌握了地球的一些常識,她便對它的精確測量隻能產生一種能夠想象到的最微小的興趣;還有她獲取曆史年代的知識極為緩慢,除非某些令人同情的偶然事件碰巧與之有聯係;另外,她被要求用心算馬上說出每頂布帽子14.5便士、247頂的價錢時,她便會突然大哭。還有,她在學校裏的進度非常落後,已經不能再後了;再者,在八周的引導學習政治經濟學原理之後,就在昨天她還被一個三尺兒童所糾正,原因在於她回答“這門科學的第一原則是什麼?”這個問題時有一個荒謬的答案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葛擂梗先生搖搖頭說道,所有這些都非常糟糕;他又說,這表現出在知識的磨坊裏要無限期碾磨的必要性,就像每一個係統、進度表、藍皮書、報告以及從A到Z的列表圖示;朱浦“必須要堅持下去”。這樣一來,朱浦就得堅持下去,她變得意誌消沉,但卻沒有更聰明。
“能夠變成您這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啊,路易莎小姐!”一天晚上,當路易莎努力將轉天的那些困惑混亂給她解釋得更清楚時,她說。
“你這麼認為嗎?”
“我能知道的就隻有那麼多,路易莎小姐。對我而言,現在很困難的東西,那時都會變得如此容易。”
“你不會因此得到什麼好處啊,西西。”
西西在稍加猶豫之後屈服了:“我也不會得到什麼壞處啊,路易莎小姐。”對此,路易莎回答道,“我不曉得。”
這兩個孩子之間交流的機會是如此的少——既是由於在石屋的生活就仿佛一部機器似的單調得運轉著,總是阻攔著他人的幹預,也是因為相對於西西過去的生涯來說,交往被禁止了——以至於她們依然差不多就像陌生人似的。西西用她那雙烏黑的眸子迷惑地盯著路易莎的臉龐,不確定是要再說幾句,還是保持沉默。
“你對我母親來說更為有用,而且你也能比我與她相處得更愉悅,”路易莎繼續說,“你也比我更能令自己快樂。”
“但是,對不起,路易莎小姐,”西西辯解,“我——哦,是如此愚蠢!”
路易莎麵帶著比通常更明快的笑容告訴她,她不久就會更聰明的。
“您不清楚,”西西半帶哭腔,說道,“我是個多笨的女孩子。在學校上課期間,我一直犯錯誤。麥卻孔掐孩先生和他的太太一再叫我站起來回答問題,我卻總是犯錯誤。我根本無法避免犯錯誤。對我而言,錯誤似乎很自然。”
“我覺得麥卻孔掐孩先生和他的太太,本身從來不曾犯過任何錯誤吧,西西?”
“啊,沒有!”她急切地回應道,“他們清楚每一件事。”
“告訴我你的一些錯誤。”
“我快要羞死了,”西西很不情願地說,“就以今天為例吧,麥卻孔掐孩先生正在對我們解釋什麼是‘自然繁榮’。”
“我覺得那肯定是國家的繁榮吧。”路易莎說道。
“沒錯,是國家的繁榮。但那不是一回事嗎?”她膽怯地問道。
“因為他是這麼說的‘國家’,所以你最好也這麼說。”路易莎帶著她那枯燥冷淡的神情回應道。
“國家的繁榮。他說,現在,這間教室就是一個國家。而這個國家裏有5000萬的金錢。那麼這不是一個繁榮的國家嗎?第二十號女學生,這不是一個繁榮的國家嗎,你沒有以一種興旺的狀態生活著嗎?”
“你說什麼呢?”路易莎問道。
“路易莎小姐,我說我不曉得。我覺得我不曉得這是否是一個繁榮的國家,我是否在以一種興旺的狀態生活著,除非我曉得誰拿走了錢,其中是否有任何一部分是我的。可這和那個問題沒有什麼關係。答案根本不在數字裏。”西西擦了擦雙眼。
“這是你的重大錯誤。”路易莎說道。
“沒錯,路易莎小姐,我現在曉得這是一個重大錯誤。然後麥卻孔掐孩先生說,他要重新考我。他說,這間教室就是一個巨大的城市,其中有100萬居民,而在一年期間,隻有25個人餓死在大街上。那麼你對這個比例有何評論?而我的看法就是——由於我想不出更好的評論——無論剩下的人是一百萬,還是一萬萬;我覺得對於那些挨餓的人來說,生活一定就是很難過。可這也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