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斯蒂芬,”龐得貝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說道,“我聽說了些事情。那些害群之馬是怎麼對付你的?來,進來好好說說。”

就這樣,他被吩咐走入了會客廳。茶桌已經擺好了;除了龐得貝先生,在場的還有他年輕的夫人、小舅子和一個來自倫敦的大紳士。斯蒂芬向他們行了禮之後,便關上門,手拿帽子站在門邊。

“赫德豪士,這位就是我先前跟你提及的先生。”龐得貝先生說。他所叫的這位紳士正坐在沙發上跟他夫人聊天,聽到叫他便站了起來,不痛不癢地說了句:“哦,是嗎?”然後又晃蕩到龐得貝所在的壁爐前的地毯上。

“來,好好說吧!”龐得貝說。

耳根清淨了4天的斯蒂芬乍一聽到這話,感到異常的粗魯和刺耳。這句話不僅又給他受傷的心靈重重的一擊,而且,似乎還暗示著他真的是別人講的那種為一己之力而變節的背棄者。

“先生,您叫我來是想讓我做什麼呢?”斯蒂芬問道。

“怎麼,我已經告訴你了,”龐得貝答道,“跟個男子漢似的大聲講出來吧,你本來就是個男子漢啊,快告訴我們你的遭遇,還有那個團體的一些情況。”

“請原諒,先生,我沒什麼好說的。”斯蒂芬·布拉克普兒說。

龐得貝先生個性多少就像風,一旦發現有什麼攔了他的路,他就開始對著它直吹、猛吹。

他說:“好,瞧啊,赫德豪士,他就是那批人的一個好樣本。以前他來這兒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他,讓他小心那些經常活動的害群之馬——無論在哪兒發現他們,都應該把他們絞死——我告訴過他,他選錯了路。現在你該相信了吧,即便他們把屎盆子扣他頭上,他還感覺愧對人家,還不敢開口說他們的事!”

“先生,我說我沒什麼好說的,並不是我不敢開口說。”

“你說過!哎!我知道你都說過什麼;而且,你瞧,我還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天哪,嘴上說的和心裏想的還未必一樣。而且是完全不一樣。你最好馬上告訴我們,斯拉克布瑞其那家夥並沒有在鎮上鼓動工人們造反;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工人領袖:也就是說,他是混賬一個。你最好馬上這樣告訴我們;你是騙不了我們的。你想說了是吧。你為什麼不說話呢?”

“先生,如果工人領袖很差勁的話,我會跟您一樣難受的,”斯蒂芬搖著頭說道,“不過隻有他那樣的,大家也隻好接受了。他們沒有更好的領袖人選,這或許也不算是他們最無關緊要的不幸之事。”

那風開始肆無忌憚地刮起來。

“好,赫德豪士,你會覺得這相當不錯吧,”龐得貝先生說,“你會覺得這些話相當厲害了吧。你會說,用我的靈魂保證,他就是我那夥朋友們需要的那種人的好樣本;但這不算什麼,先生!你聽我再問他一個問題。請問,布拉克普兒先生,”——風驟然刮起——“我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你一句,你為什麼拒絕加入那個團體組織?”

“怎麼回事?”

“哎,”龐得貝先生把兩個大拇指插在腋之下,猛一抬頭,然後閉上眼睛,似乎要跟麵前的牆壁說什麼悄悄話,“怎麼回事?”

“先生,我本來不想提這件事;但您既然提出來了——我又不想對您無禮——那隻好回答了:因為我曾經許過一個諾言。”

“你知道,不是對我許的。”龐得貝說。暴風雨前的平靜,說的就是此刻的情形。

“哦,對,先生。不是對您許的。”

“對我來說,任何的考慮都跟這件事無關,”龐得貝仍然像是在跟牆壁說悄悄話一樣,“如果問題隻跟焦煤鎮的約瑟亞·龐得貝有關係,那你就會不假思索地加入了吧?”

“說得對,先生,就是這樣。”

“雖然他知道,”龐得貝先生說,狂風刮起,“那是一群無賴和反叛者,就算是讓他們流放都是便宜了他們!好,赫德豪士先生,你周遊列國也有一段時日了。你除了在這神聖的國度見過像他這樣的人,還在哪兒見到過?”龐得貝先生用一根手指憤怒地指著麵前這個人。

“不,夫人,”斯蒂芬·布拉克普兒堅決反對他剛才聽到的字眼兒,朝路易莎瞥了一眼之後本能地衝她說道,“他們不是無賴,也不是反叛者。不是那樣的,夫人,不是那樣的。夫人,我知道,也體會得到,他們待我的方式不是很友好。但也隻不過十幾個人那樣——十幾個嗎?甚至都屈指可數——相信我這樣做是對自己盡責,也是對別人負責。跟他們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一起吃飯、上班,同起同坐,我們是有同誌感情的,以我的經驗,我知道無論他們怎麼待我,老天爺明白我是絕不會不講真話來支持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