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斯巴塞太太的梯子(1 / 2)

斯巴塞太太的神經質康複得極慢無比,因此這位令人敬畏的婦人在龐得貝先生的別墅裏一住就是好幾個禮拜,在那裏盡管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已經今非昔比而變得修身養性如同一位隱士,但她依然以自己貴族的堅毅享受著奢華的待遇,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在她從銀行監護人的崗位上暫時離開的這整個時期,斯巴塞太太的行為始終保持一致;她總是當著龐得貝先生的麵做出甚少對男人表現出的楚楚可憐的模樣,而當他不在場的時候,她又以最為尖刻和鄙夷的態度衝著他的肖像罵他是“白癡”。

龐得貝先生那火藥桶般的脾氣讓他覺得,斯巴塞太太居然察覺到他罪有應得地背負上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十字架(莫名其妙是因為他還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可見她是個十分超乎常人的女人。他還擔心假若她成了這裏的常客,那路易莎很可能會反對,而她若是對任何他決定要做的事情持反對意見,那就代表她在挑戰他的權威,讓他顏麵大失,因此他決心輕易不讓斯巴塞太太離開他的左右。因此當她又情緒亢奮起來,想偷偷吃牛雜時,他就會在她離開前的一天在餐桌上對她說:“聽我說,夫人,隻要天氣晴朗,你每周六都可以過來,一直待到周一。”斯巴塞太太是這樣回答的:“您說什麼我就做什麼。”事實上,雖然她並不是個伊斯蘭教徒,她的口氣卻十足像個穆罕默德的信徒。

實話實說,斯巴塞太太並非一個滿腦子詩情畫意的女人,但她腦海中卻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個寓言式的幻想,她觀察路易莎越久,對她那不可理喻的行為觀察得越是仔細,她自己的洞察力也就愈加犀利敏銳,她的靈感也有了飛速提升。她在腦海中造出了一架巨大的梯子,梯子底下是象征著羞恥和墮落的黑暗的深淵;每日每夜,每時每刻,她都看著路易莎從“梯子”上往下走。

抬頭看她那架梯子,看著路易莎往下走已經成了斯巴塞太太生活中的正經事了。有時她走得很緩慢,有時她走得很快,有時她一次就下了好幾層,有時她停了下來,但是她從來不走回頭路。要是她有一次回頭往上走,那又怨又恨的斯巴塞太太非要被氣死不可。

正如前文所述,一直到龐得貝先生邀請斯巴塞太太周末來小住的那天,路易莎都持續地沿著樓梯往下走。斯巴塞太太那天心情很好,變得十分健談。

“請問您,老爺,”她說,“我能大膽地問您一個您始終諱莫如深的問題麼——事實上我不理解您為什麼要諱莫如深,但是我很清楚您做任何事情都有您自己的理由——關於那樁盜竊案你得到什麼情報了嗎?”

“嗯,夫人,沒有,還沒有得到。在這種情況下,我可不抱希望。羅馬可不是一天建成的,夫人。”

“千真萬確,老爺。”斯巴塞太太搖了搖頭說。

“更不是一個星期就能建成的,夫人。”

“您說得對,不能,老爺。”斯巴塞太太說,露出些許憂傷的神色。

“以此類推,夫人,”龐得貝說,“你知道,我的耐性好得很。如果羅摩路斯和雷繆司可以等,約瑟亞·龐得貝也可以等,隻不過他們年輕時比我強些。他們有母狼做奶媽,我隻有母狼做外祖母。她可沒給過我一滴奶喝,夫人;她隻留給我遍身傷痕。她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奧爾德尼奶牛哩!”

“哎!”斯巴塞太太歎息了一聲,打了個寒噤。

“沒有,夫人,”龐得貝繼續說,“我還沒有聽到更多的消息。不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小湯姆如今也專心做事業了——這對他來說可是前所未有的;他沒受過我那樣的教育——這對他有好處。我的指示是:不要打草驚蛇,裝作我們已經放棄追究這件事了。但暗地裏盡管放手去做,隻是不要留下痕跡;否則他們五六十個人就會團結起來把這個逃之夭夭的家夥藏在我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要靜悄悄地做,這些毛賊才會一點點地狂妄自大起來,這樣我們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真是妙計,老爺,”斯巴塞太太說,“有趣極了。那麼那個您之前提到過的老太婆呢,老爺……”

“我提到過的老太婆,夫人,”龐得貝粗暴地打斷她的話說道,似乎這並不是件值得吹噓的事,“還沒有抓到,不過她竟然賭咒發誓要是有一天她被我們抓到,這個惡毒的老家夥就心滿意足了。與此同時,夫人,如果你問我怎麼想,那就是最好別提起這個老太婆。”

當天晚上,斯巴塞太太將行李收拾妥當,就坐在她屋子的床邊休息,看著她幻想中的大梯子,看到路易莎依然在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