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嵐站在廢墟前,一言不發,燈籠裏忽明忽暗的燭光讓人看不清這位帝王此刻的神情,隻能隱隱看見他緊抿的唇角。
楊文彎著佝僂的腰,提著燈籠,也默默不語站在帝王身後。許久之後,身子已經僵硬的他聽見司空嵐開口說道:“還有幾個月就是她的忌日了。”
司空嵐並不是提問,而是在自言自語,盡管他想忘記,但那個日子還是在他的腦海裏如同那夜的大火一樣揮之不去。
“這次她的忌日到了,就說冷宮失火,宣布她--”司空嵐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宣布她逝去的消息吧。”
“是,奴才遵命。”
吩咐完之後,司空嵐沒有離開這裏,而是問楊文:“知道這一年多,朕為什麼從來沒有來過這嗎?”
“奴才不知。”
“因為朕曾經想讓該消失的一切都永遠埋藏這裏,以為見不到就不會再想起,可是朕錯了。”寒風中,司空嵐的聲音除了有些沙啞外還有些低沉,他說得很慢,“楊文,朕最近總是做關於她的夢,總有種預感,朕與她將會再次見麵。”
楊文的腰彎得更低了些,“陛下,萱妃娘娘已經仙去許久了。”
“朕知道,可是這種預感最近越發強烈,朕想忽略都難。”寒風肆虐,司空嵐握拳咳嗽了兩聲,“所以將她逝去的消息宣布出去吧。現在歐陽靖生也被抓住了,安國的亂黨也鎮壓得差不多了。”
“是,陛下。”
楊文陪司空嵐又站了很久,最後不得不出聲提醒:“陛下,早朝的時間要到了。”
“走吧。”司空嵐轉過身,腳步停了一下,“讓珍妃準備侍寢吧,今晚朕會去她的宮裏。”
楊文欲言又止:“那榮貴妃那邊--”
“不去了,你派人通知一聲吧。”
“是。”
楊文應了下來,心中有些犯難,不知道該讓誰去做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說起來,他又不得不佩服珍妃娘娘,原來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卻憑著帝王對她的寵愛,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連跳幾級,從宮女成了妃子,前途無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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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猛獸,若沉睡,那便風平浪靜,一片祥和,安靜得讓人仿佛可以忽略它的存在,但若蘇醒,那就是一片狂風巨浪,不攪得天翻地覆不罷休。
對夏軒晴而言,涼城就是那片海,而因為有了司空嵐這隻猛獸,這片海也變得危險了起來。
她曾想把這片海封存起來,與過去斷得幹幹淨淨,此生不再踏足此地,可是如今她還是來到了這裏。
第一次聽見涼城這個名字,夏軒晴是從司空嵐嘴裏得知的。
在滄流國的那段日子裏,同為質子的他,處境遠比自己要糟糕得多,說是朝不保夕一點也不誇張。逆境之中,他本該顫顫巍巍,如履薄冰,能保命已是大幸,可是他從不屈服,不輕易認輸,哪怕被罰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也不會吭一聲。
他的眼中有一種光,那是一種被仇恨浸染過的光芒,黑暗而陰沉,卻透著一種因為未來而有的堅定。
許是這點吸引了自己,她開始慢慢注意到他,而他也漸漸發現了她的存在,當他們終於能平靜地坐在一起的時候,他為她講述了寧國的故事。
他說,總有一天,他會再回到涼城,坐到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讓那些傷害過他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那個時候雖未言明,但彼此都知道這一天的遙遠,如今,他已掌管寧國多年。
司空嵐,恭祝你終得償所願,可是--
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