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流行與歌曲(1 / 3)

應該說,歌曲的流行與不流行與內容無關。它既可以是嚴肅、悲壯的,也可以是輕浮甚至無聊的。

但流行歌曲最能反映時代精神,這一點是沒有人懷疑的。

從社會學角度說,流行的含義有兩點:一是覆被率高,即傳唱的人數眾多。另一個含義是不穩定性,即今天紅極一時,明天可能無人問津。也是一種文化式快餐。

從音樂本身說,流行歌曲的詞應該通俗上口,至少是容易被人理解的。當然,也應該反映人們的心聲,包括希望、憤怒、迷惘或哀傷,也可有較大的社會意義。從旋律和節奏上說,應在音域、演唱技巧上適合大多數人唱,節奏明快。

這也是從形式上說的,並不牽涉內容。

從本世紀中國流行歌曲的走向來考察,其中既有嚴肅歌曲,也有無聊之作。

20年代在上海傳唱的流行歌曲可以用黎錦暉的作品為代表,格調不能說是多麼高昂的,也不全都是靡靡之音。我們可以想象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十裏洋場,這些歌唱出了一些哀怨、一些淒婉,可以聽出一個強大的民族在式微之時的無奈。黎先生的有些作品,如《可憐的秋香》,也可達到上乘水準。與此同時,趙元任、黃自等先生的歌曲創作,不僅為中國新音樂的誕生開辟了先河,也為流行歌曲注入了活力。因為在“五四”運動之前,中國的音樂除了宮廷音樂以及民間小調和戲曲之外,並沒有產生可以跟西方相比肩的音樂,無論從音樂理論、樂器(包括樂隊)、記譜係統和曲式等各方麵來進行比較。

中國音樂的騰飛時期是和聶耳、冼星海與呂驥等人的名字分不開的。而他們的作品多數又恰恰是以流行歌曲的方式使其創作達到全盛的高度。這些作品的名字在中國是婦孺皆知的,如《義勇軍進行曲》、《大路歌》及賀綠汀先生的《遊擊歌曲》。《黃河大合唱》雖然具有聲樂套曲的形式,但還是以流行歌曲的方式馳名於世。

這些歌曲是流行的,還因為唯其流行才起到了喚起民眾的作用。其主題隻有四字:國難家仇。如張寒暉的《鬆花江上》,雖然是一首技巧相對複雜的獨唱歌曲,也仍然藉著一種特殊的背景而聞名現代音樂史。這個時期的歌曲令人想起南宋的詩詞,為了保家衛國而肝膽俱裂。當時在所有文藝形式中,最能反映眾人心聲也最能感染眾人的,唯有歌曲。可以說這是僅次於刺刀的一種武器。

如果歌曲不是流行的,換言之,不是大眾化的,就沒有這種作用。

當時以《延安頌》、《解放區的天》為代表的作品,則反映出解放區軍民愉悅的心態。作為曆史而言,這種心態的留存和展觀是其它方式如影視、小說詩歌的表現所不能比擬的。這裏我們又可以發現流行歌曲的另一特點是:它是不拘於物質設備、人的文化程度、時間與空間的一種文化形態。

它既是自娛方式,又是娛人方式。自娛可以滿足自己,娛人可以進行傳播。

建國以來,從周巍峙的《誌願軍戰歌》到李劫夫的《我們走在大路上》,反映出新中國初創時期如日中升的氣象,襯出人民群眾意氣風發的精神麵貌。其中即使是政治(和政策)意念最強的如《社會主義好》(李煥之)、《歌唱祖國》(王莘)也是感情充沛、毫無虛飾的,是人們心聲的自然流露。這時期的流行歌曲除了豪邁一派,亦有婉約之風,如劉熾的《讓我們蕩起雙槳》、生茂的《馬兒啊,你慢點走》、呂遠的《克拉瑪依之歌》等。還有諧趣風格的如《逛新城》(才生)、《新貨郎》(郭頌)等等。

從建國到“文革”之間的17年,應該說是本世紀以來歌曲創作和傳唱流行的第二個高潮階段,即比當年抗戰救亡時群起歌詠更加廣泛和深入,當然與現時比起來(特別是傳播手段)還顯得單薄。這一時期流行歌曲的成功在於群眾的心境與時代的走向相合,歌曲創作的主導旋律明朗又能夠兼容不同風格,藝術上比較寬容。其他的原因還包括當時國門未開,西方世界的音樂思潮幾乎沒有任何可能進入大眾歌詠領域。對於創作者和欣賞者來說,當時的流行歌曲沒有也不必要有來自港台、日本和歐美的參照係。換句話說,選擇的範圍隻在國內歌曲作家各個流派和各種風格中進行,這情形如同抵製洋貨和扶植民族工業一樣,形成一種良好的氛圍。最後一個原因也是重要的原因在於:當時流行歌曲的創作和傳播基本上沒有商業性和工業性因素介入,即沒有唱片、磁帶和商業性演唱會的支撐,後者是現代流行歌曲的支柱,也是流行歌曲命運的真正操縱者。這一點後麵還會談到。

中國的事情總是陰陽相生、正奇相輔的。如同繪畫中大寫意的潑墨和工筆畫的纖巧相映,哲學中儒家的秩序和道家的超然相補,詩詞中蘇東坡的大江東去和柳永的曉風殘月相諧一樣,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也以其豪邁和抒情的兩翼向前發展。更準確地說,當時的抒情歌曲是作為豪邁歌曲的補充而存在的,是一種主仆關係。有趣的在於,前者的內容全是政治的,有些詞就是完整的標語和政策條文,後者的內容是涉及愛情、自然風光和生活情趣的;前者多是進行曲式,後者多是舞曲曲式;前者旋律采用漢族音樂素材並吸收了西洋特點,後者多是少數民族民歌的翻版。還可以這樣說,少數民族風格的歌曲和部分俄蘇歌曲成了當時抒情性歌曲的主力軍。如通福的《敖包相會》、田歌的《草原之夜》、洛賓的《亞克西》、郭頌的《烏蘇裏船歌》、蘇聯的索洛維耶夫——謝多伊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勃蘭切爾的《喀秋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