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談成吉思汗的曆史貢獻
元太祖成吉思汗鐵木真是蒙古曆史上和中國曆史上傑出的曆史人物,也是世界曆史上的風雲人物。他對蒙古史和中國史的貢獻,可以從三個方麵來考察。
第一個方麵是蒙古民族的形成。唐代文獻上紀錄的蒙兀部原隻是在呼倫貝爾草原遊牧的一個不大的部落。遼代遷到三河(斡難、克魯倫、土剌)源頭地區後,蒙古各氏族、部落也還是分散活動,時合時分。隻是在成吉思汗鐵木真登上曆史舞台後,蒙古各部落才彙集為穩定的民族共同體,實現了各部落的聯合和統一。蒙古民族的形成,經曆了一個曆史過程。這個過程自蒙古乞顏部的祖先孛端察兒時就已開始。鐵木真的曾祖合不勒(葛不律)汗及祖父忽圖剌汗都曾致力於蒙古各部的聯合,做出過一定的貢獻。到成吉思汗鐵木真時,才得以完全實現。鐵木真統率的蒙古族進而征服塔塔爾、克烈、乃蠻、蔑兒乞等蒙古草原諸部落,被征服的部民編入蒙古各部,融合於蒙古民族。蒙古族也由於獲得新的民族成分和新的血液而日益強大,終於形成舉世無敵的強大民族活躍於世界。回顧蒙古民族的形成與發展,不能不承認鐵木真所做出的決定性的曆史貢獻。
第二個方麵是蒙古汗國的創建。八百年前,鐵木真在斡難河源為蒙古族創建了國家製度,創製文字,製定法律和軍事、政治體製,從而使蒙古族實現了由部落到國家的曆史飛躍。鐵木真也由此獲得“成吉思”的尊號,並以此尊稱聞名於世。蒙古國家的產生是曆史上的重大進步,但又不同於其他一些民族單純地從部落到國家的躍進。建立國號“Yeke Mongol Ulus”,漢譯“大蒙古國”。加在蒙古之前的“大”字,不隻是一般的頌詞,而是表示統治領域的擴大、民族構成的擴大和文化元素的擴大。大蒙古國的領域東起呼倫貝爾草原,西征遠達花剌子模。成吉思汗曾親自領兵進至居庸關南口,蒙古軍進而占領金中都,金宣宗南逃。成吉思汗在世時,金朝雖然尚未滅亡,但遼、金兩朝統治的舊地絕大部分已統屬於大蒙古國。從民族構成來說,不僅西征占領地區存在多種民族,金朝舊地也還有女真人、漢化的契丹人和大量漢人。鐵木真曾被金朝封授“劄忽惕忽魯”稱號,金朝所說的“劄忽惕”是指蒙古草原諸部落。
蒙古所說的“劄忽惕”,則是泛指契丹、女真、漢族和其他民族。
從文化方麵考察,成吉思汗征服各地並沒有像後來滿族入關那樣強行辮發,強迫各民族實行滿族習俗,而是容許各民族保持自己的文化傳統和宗教信仰,並且進而吸收各民族的優秀文化以豐富蒙古文化製度。成吉思汗命塔塔統阿依仿古畏兀字創製了蒙古文字。在大蒙古國的國家機構中任用維吾爾人鎮海、漢化的契丹人耶律楚材、女真人粘合重山等各族人參與治理。成吉思汗晚年還曾遠道召見全真道士丘處機問詢養生之道與治國之道。至於原屬金朝統治的地區多由降附的漢人軍閥依據原有的製度分別統治,漢人的民間文化例如雜劇,在這一時期還有了新的發展。所以,綜合考察曆史的全貌,可以看到,成吉思汗時期的大蒙古國已完全不同於原來的蒙古兀魯思,而在事實上形成為以蒙古族為主體的多民族國家。成吉思汗是蒙古族的大汗,也是包括漢族在內的統治區各民族的大汗。元朝依據漢人廟諡製度尊奉鐵木真為元太祖,元大都太廟裏供奉“成吉思皇帝”金主神位,都是反映了這個事實。這個事實對蒙、漢各民族的曆史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第三,成吉思汗畢生的活動,為全中國形成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奠立了基礎,做出了貢獻。在今日中國廣袤的大地上,早在遠古時期即有眾多的民族生息繁衍。中原的華夏族形成為發展較快、水準較高的民族。秦漢時期,華夏族地區實現統一,發展為漢族。但邊地的各民族各自發展,並沒有完全處於漢朝的統治之下。唐朝曾是強盛的大國,但回鶻、南詔、吐蕃也日益強大,與唐朝之間有和平的交往,也有敵對的戰爭。唐朝亡後,遼、宋、夏、金、吐蕃、大理諸國先後對峙。所以,全中國成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隻是在元朝統治時期才確定地形成。這個形成過程,應是自成吉思汗開始,至忽必烈而完成。在成吉思汗興起以前,相互對峙的宋、金、夏、吐蕃,沒有任何一方具有足夠的能力征服其他各方,實現各民族的聯合和統一。成吉思汗及其繼承者結束了各民族長期對峙的局麵,從而改變了整個中國的格局。全中國作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也由此形成穩定的實體。清朝統治時期,得到鞏固。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後,各民族間建立了平等、和諧的新型關係,作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也步入了社會主義的新時期。追本溯源,成吉思汗的曆史貢獻是不應被遺忘的。
上麵從三個方麵說了成吉思汗的曆史貢獻。這些自覺的或不自覺的曆史貢獻,是伴隨著長期的殘酷戰爭,伴隨著對各族居民的奴役而實現的。這不應隻從個人性格、品格方麵去評判,而需要從當時社會製度的曆史特征和時代特點中求得理解。成吉思汗時期的蒙古史和中國史具有極其豐富的內涵。沉積的曆史底蘊也有待於深入發掘、探討。
成吉思汗建國八百年研討會上的發言,原載《文史知識》2006年第1期
二 成吉思及撐黎孤塗釋義
(一)
元太祖鐵木真在金泰和三年丙寅(1206)斡難河源諸王大會上,被諸王群臣共上尊號“成吉思”,《元史·太祖紀》、《元朝秘史》、《聖武親征錄》及波斯拉施特《史集》、術外尼《世界征服者史》諸書所紀,事實大致相同,但“成吉思”名號的含義,曆來尚無確解。受到學者重視的文獻和近人著述,有過幾種解釋。(一)成書於元太祖時期的宋人趙珙著《蒙韃備錄》稱“或曰成吉思者乃譯語天賜二字也”。(二)成書於元成宗時期的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二編稱“成為強大、堅強的意思,成吉思為其複數。它與哈剌契丹的偉大君主所擁有古兒汗是一個意思,都是強盛偉大君主之意”。哈剌契丹係指耶律大石建立的西遼。(三)十九世紀中,多桑(C.D’ohsson)據波斯、阿拉伯諸史籍編著的《蒙古史》稱“成吉思汗”即“強者之汗”。有注雲:“蒙古語Tchink猶言剛強,guiz表示多數之語尾助詞。”(四)伯希和(P.Pelliot)在《蒙古與教廷》和1959年出版的遺著《馬可波羅行紀注釋》(Cingis條,釋“成吉思”一詞源於突厥語Tengiz,原意為海(sea)、洋(ocean),寓意廣博(extensionuniversal),引據貴由汗的蒙古畏兀字印璽稱達賴(海)汗及突厥珊蠻的“海洋武神”Thc Power-ful God Ocean以為佐證。(五)1989年,羅依果(Igorde Rachewiltz)教授發表論文《成吉思合罕稱號再探》,對西方各國學者有關成吉思語義的說解,作了全麵的評介。在突厥碑銘中發現Cingiz一詞釋為“成吉思”的語源,意為勇猛剛強(fierce,hard,tough)。
以上諸說中,《蒙韃備錄》釋“譯語天賜”,同書又記蒙古金牌鑄有“天賜成吉思皇帝聖旨”。“天賜”,係稱頌皇帝的“長生天氣力裏”的雅譯,並非成吉思的“譯語”。所謂“或曰”,出於宋人輾轉訛傳,不足為據。伯希和比之於突厥語“海洋”,不免費解,但近年來為中外學者所采用,流布較廣。多桑釋為蒙古語,羅依果釋為突厥語,所釋義與《史集》的強盛、堅強之解相同或相近。
鐵木真在斡難河源集會建國時,已先後征服突厥蒙古語係眾多部落。蒙古語中不斷引入突厥語詞,如合罕、劄撒等等,習用後即成為蒙古語詞。不過,Cingis一詞應是具有崇高意義的古雅頌詞,不同於一般稱頌武勇的巴突兒等稱號。《史集》釋文,英譯本作firm或powerful strong,中譯本作堅強、強大,或譯“堅強有力”。羅依果所釋兼有可敬畏之意。作為古雅頌詞可以認為略與漢語的威武、雄武或神武相當。鐵木真征服諸部,所向無敵,頌以威武、雄武,自是合乎事理,不像海洋說之費解。
北方遊牧民族如匈奴之單於、突厥之可汗在位時均有尊號,鐵木真加號成吉思,繼承了這一傳統。漢文文獻稱“成吉思皇帝”。元世祖忽必烈采用漢法,又為鐵木真增上漢語廟號太祖、諡號聖武,建太廟奉祀。《元史·太祖紀》載至元三年冬十月,追諡聖武皇帝。同書《世祖紀》不載。詳見《祭祀誌三》,節錄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