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不開晴,小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單瘸子從“加水站”出來,眼睛被前麵那段路給黏住了。
路的右側是山,像刀切一樣,齊刷刷的。別說行人駭怕,連汽車司機都打怵。惟恐石頭滾落下來。單瘸子恨死這條路了,掉下的石頭曾砸壞了他的左腿。
女兒單紅見爹被雨淋著,於心不忍,便大聲招呼:“快進屋吧,車都沒有,還加啥水,?”單瘸子沒理睬,看著前麵,顧著後麵,好像聽到了什麼。
單紅給爹撐了一把傘。單瘸子非但不領情,相反黑著臉,吼了一聲:“拿回去!”單紅瞪了爹一眼,心裏嘀咕:“神經病!”
單瘸子仍被雨淋著,但神情很嚴肅,目光沒離開前麵那段路。
“爹,快進屋避避雨,不會有汽車來!”單瘸子沒搭言,像一尊雕像屹立在風雨裏。單紅瞄了一眼,心裏犯了掂算,今個兒,咋的了,是望她媽嗎嗎?不會的,媽說後天從姥姥家回來。那他望誰呢?
單紅甩動馬尾辮,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準是那條路,被稱為“魔鬼之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座山響起放炮聲,轟隆隆的,怪嚇人的。就是響晴的天,汽車一輛接一輛,偶爾也有轟隆聲,下來幾塊或一堆石頭,虧司機反映機敏,要不,非砸著不可。
“笛――笛――”汽車狠勁摁著喇叭,單瘸子心裏一激靈。司機甩下一口痰,罵了一句:“找死咋的?”擦身而過。
單紅讀初中,住校,難得回趟家。她知道爹媽不易,一年到頭守著加水站,弄不到幾個錢。若是爹被雨淋感冒了,那還了得。她忙找件褂子,給爹披上。陪著小心說:“爹,回屋吧,別著涼!”
單瘸子梗梗脖子,瞪了單紅一眼。
單紅回轉身,單瘸子叫住了她。“你耳朵好使,是不是有啥聲音,直往我耳朵眼鑽?”
單紅怔住了,小臉慘白,嘴唇囁嚅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知是單紅過分緊張,還是被一種無名的聲音嚇的,反正她像定海神針一樣,站著不動。她眨巴眨巴眼睛,才緩過神來,“好像是拖拉機?”
單瘸子直搖腦袋,仍左顧右盼。
“爹,快回屋吧,有汽車加水,司機會摁喇叭的。何必站在這苦等呢?”
單瘸子不吭聲,像重複那個動作。
單紅在屋裏呆不住,披上紅雨披,湊到單瘸子跟前。
單瘸子看了小紅一眼,擺擺手,意思叫她回屋。她剛拔腿,那聲音又往單瘸子耳朵眼裏鑽,聽了一會又一會,脫口道:“山在動。”單紅收住了腳步,忙問:“爹,你說什麼?”
“山在動!”
我爹咋的了,是神經出了毛病,山長腿了,難道它也會行走。單紅想到這裏,差點笑出聲來。
單瘸子心裏叨嘮:“嗯!準是惹怒了山神,平白無故山動什麼?”繼爾,又搖頭否認。
突然,單瘸子臉嚇變白了,他的頭像裝了軸承,左顧右盼頻率加快了。
一輛大客車,由東向西駛來。
單瘸子嗖地跑到路中間,兩腳叉開,雙手一橫,意思叫司機停車。
光頭司機,放慢了速度,拉開車窗,對單瘸子不滿地說:“我車不加水?”單瘸子手臂仍不放下,對司機大聲說:“前麵路有危險,不能走。”
百餘名旅客看單瘸子橫住車,紛紛打開車窗,一齊把目光投向了他,並夾帶一陣謾罵聲:“哎呀,又是雁過拔毛吧!”更有甚者,對光頭司機說:“別停車,看他能把你咋的……”客車離單瘸子咫尺之遠,眼看就要軋上了。
旅客小胡子慫恿司機光頭,“往後倒車,從旁邊穿過去。”
單瘸子耳畔傳來了一種聲音,怪怪的,像海嘯,像滾地雷,轟轟作響。
可是那光頭故意踩油門,想衝嚇唬一下單瘸子。
單瘸子發怒了,指著光頭大罵:“你小子,不想活了,往身上軋,算你有種!”離大客車十來米遠的單紅,看得真真切切,她像瘋了一樣,往客車前麵跑,不知是被石塊絆了一跤,還是怕司機真軋她爹,“啪”的一聲摔倒了。客車在單紅身前嘎然而止……
伴隨著山崩地裂的聲音,傾刻間,那百餘米路麵堆滿了石頭,像小山一樣,一塊碾盤大的巨石落在客車旁……
光頭司機麻溜下了車,忙迭攙扶起單紅,輕聲喚著:“小妹妹,沒事吧!沒事吧,小妹妹!”
呼啦啦――
驚魂未定的旅客,將單瘸子父女圍個水泄不通。
小胡子跪在單瘸子跟前,哭訴道:“我們的命,是你們給的!”單瘸子扶起小胡子,“大家沒事就好!大家沒事就好!”他重重地籲了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