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幹嘛要為了俺把工辭了?那天俺跟你們說了呀,俺給你們登記上。你們說要想想。要是你們那時候說讓俺登記的話,每天能掙4裏拉。可現在,隻能3裏拉了。要是你們願意,俺現在就給你們倆登記。要是現在不說,明天來的話,俺連這點工錢都給不了了啊!”

“好吧,先生,”“摔跤手”阿裏害怕了,“你就記上吧,俺們幹!”

包工頭相當滿意,不過一點兒都沒有表露出來。他朝著遠處的工頭喊道:

“穆斯塔法師傅!”

骨骼粗大、體格健壯的高個子工頭是脫粒機工出身,現在是承包商的人。別看他平時對包工頭唯命是從,背地裏沒有少向承包商打包工頭和賬房等人的小報告。

此刻,他一路小跑了過來:

“裏紮先生,您有啥吩咐?”

包工頭指了指尤素福和阿裏,“給這倆人找個活幹,”他說,“一個去挖地基,一個去石灰池。把這個摔跤手帶到歐梅爾那裏去。你叫啥?”

“阿裏。”尤素福搶著說道。

包工頭本來看著他就不順眼,立刻火了:

“俺又不是在問你!俺可不喜歡別人插嘴。你說,摔跤手,你叫啥?”

“摔跤手”阿裏說道:“阿裏。”

“行了,都給俺走!”

兩人跟著工頭走了。鐵絲網內的平地上豎著木樁,木樁與木樁之間拉著一條條繩子。他們從正在挖地基的苦力們身邊走過,走進了倚靠在一個粗壯的桑葚樹上,用白鐵皮蓋著的木窩棚。“你們以後就睡這裏,”工頭說,“你們自己有沒有床?”

“無藥可救”尤素福說:

“俺們有鋪蓋!”

“那就好。明天一早你們就開工。現在去把你們那些家當搬這裏來!”

尤素福和阿裏怯怯地打量起窩棚。卷成團的鋪蓋卷,扔得到處都是的空水泥袋,紅磚,還有被用來當床用的裝糖的空木箱……

窩棚的角落裏掛著一盞玻璃被熏黑了的小煤油燈。工頭走到窩棚敞開的窗戶前,指著對麵石灰池邊正在和一個女人說話的苦力說:

“看見那個人沒有?大家都叫他難纏的歐梅爾!”

然後轉頭對著阿裏:

“以後你跟著他幹……”

之後又轉向尤素福:

“你負責挖土。工錢都說好了嗎?”

“說好了,”尤素福回答,“每天3裏拉。”

盡管知道這個工錢很少,工頭還是點了點頭說:“不錯。”接著又補充道:“咱們有話在先,這裏有這裏的規矩,跟別的地方一樣……”

依舊是尤素福:

“當然,都有的。”

“每次領工錢的時候,你們都得想著點俺啊!”

兩個夥伴憂心忡忡地對視了一下。這個人稱城市的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在工廠裏要抽份子,在工地上還要抽份子。“摔跤手”阿裏氣得耳朵都紅了。

工頭根本沒有注意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

“誰想著俺,幹活的時候俺就會照應他。為啥?因為俺是這個工地的東家的人。包工頭管不著俺,他在俺眼裏連個屁都不是!”

“戴白帽子的是叫包工頭嗎?”尤素福問。

“他不叫這個,這是他管的事情。”

“他管啥事啊?”

“就是替承包商幹活的,說了你們也不懂……”

盡管還是不明白,尤素福沒有繼續問。他心裏感到非常不舒服,他覺得他們倆剛出虎口,又落入了狼窩。

“咋樣?”工頭問,“咱這就說定了?”

尤素福歎了口氣:

“說定了,朋友。不說定又能咋辦呢?”

“這樣氣鼓鼓的,可不行啊……”

“作孽啊,朋友,真是作孽啊。他媽的……”

“你又不是俺爹的兒子!”阿裏說。

工頭有自己的一套:

“打個比方吧,俺可以說你們幹不了這活,這樣俺就可以讓俺的人來頂替你們。雁過拔毛,沒錯,俺現在在這個職位上,以前俺可沒少給那些工頭進貢!”

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上,然後帶著無比的自豪朝著窩棚的頂棚吐了出去。“俺可沒有你們這樣的福氣。”他接著說道:“俺這麼多年受的罪,讓俺媽哭了不知道多少回。你們瞧瞧俺這雙手!手心裏的不是老繭,都成骨頭了。手痛得天天夜裏要俺的命。兄弟們,這事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容易啊。好了,現在去把你們的家當收拾好了搬來吧……”

他們走了出來。

“夥計,你說咱咋辦?”路上,阿裏先開了口,“你說的城裏,簡直就是吞錢的陷阱。咱剛從一個陷阱裏逃出來,現在又掉進了另一個陷阱……”

“是啊,咱們就這麼不停地掉啊掉。”

“咱們出力出汗的時候,誰也不來搭個幫手,可一看到錢……”

“一看到錢,一個個都成了惡狼。”

“撐死他們!讓錢粘在他們的肝上。會粘的,是不,尤素福?”

“怎麼可能不粘?”

“在另一個世界,對不?”

“在另一個世界。”

“怎麼粘呢?”

“像鼻涕蟲一樣!”

“咱們看得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