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頭朝火辣辣的太陽下一望無際的田野看去。他心裏很不高興。眼前這家夥已經太過分了!他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太陽耀眼的光芒仿佛把山和石頭都熔化成了煙霧。他嘟囔道:
“他把本來跟羊一樣聽話的民工們的腦子給搞亂了,想挑事呢。”
“那就趕他走。”師傅賭氣地說,“既然他在民工當中挑事,既然他很危險,既然他不安分,那就讓他走人。你還等啥?”
工頭歎了口氣說:
“總會有這麼一天的,會有這麼一天的啦。”
“那你打算啥時候趕他走呢?”
他實在沒臉說出“俺害怕!”這句話。
於是,他隻好說:“這家夥以前燒過麥倉。”
師傅好奇地問:
“他燒過麥倉?”
“燒過。”
“起因呢?”
“沒有起因。他可是澤伊奈爾。啥時候一根筋搭錯,他連自己的親爹都能不認,而且他還是個鐵石心腸。”
“沒由來就燒了?”
“沒由來就燒了。”
“他是個瘋子嗎?”
“反正腦子不太對勁。”
“這裏麵肯定有原因。”
“當然是有原因的啦。那已經是12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俺跟他一起在多盧薩普幹活。事情的起因是工錢。麥倉是東家自己的。他們克扣了俺們的工錢,還把俺們開除了。”
“那你們?”
“俺們惱了,就點了把火!”
“那就是說,是你跟他一起燒的麥倉?”
工頭後悔了,趕緊往回找補:
“也不能這麼說啦。那時候俺啥也不懂,就聽了他的。”
這時,有一個身材瘦小的民工從他們跟前經過,工頭借機轉移了注意力:
“嗨,居爾多,你在這兒瞎溜達個啥?”
“俺還能幹啥?”
“你可以去喝茶,去抽大麻,去賭啊,王八蛋!”
居爾多不好意思地笑了:
“爺啊,俺沒錢。”
“你沒錢?為啥沒錢?”
“錢是有過的,都輸光了!”
“啥時候輸光的?”
“爺啊,是昨晚賭錢的時候輸光的。”
“亞森!”
“黑桃”維伊塞爾的小兒子答應了一聲:“在呢。”
“借點錢給居爾多,讓他去喝茶,去賭……”工頭的話還沒說完,那孩子便像機關槍一樣說了起來:
“舅爺,他可欠了不少錢了。茶錢,大麻錢,還有賭的時候借的錢。俺爹說了……”
工頭打斷了他的話:
“別拿你爹來說事兒。居爾多可是咱自己人!”
居爾多毛茸茸的臉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小娃子亞森依舊很不安。不答應自己爹的舅舅的要求不要緊,他怕的是會被自己的爹臭罵一通。
工頭的語氣強硬了起來:“俺這是在跟誰說話呢?亞森!”
亞森朝他爹待的排水溝那邊跑去。他肯定是把事情說了,很快,從溝裏伸出了“黑桃”維伊塞爾的腦袋:
“舅舅,你要俺幹啥?”
“你借點錢給居爾多,讓他也去賭賭!”
說著,工頭推了下臉上毛茸茸的居爾多的肩膀:
“快去,他會借給你的!”
居爾多興高采烈地朝溝邊跑去。師傅很想知道燒麥倉事件的結局,便接著問道:
“那後來呢?”
工頭已經忘了:
“啥後來?”
“他們克扣了你們的工錢,還把你們開除了。”
“哦,對。”工頭說,“你說的是那事啊。親愛的,被逼急了的驢子比馬還厲害!”
“俺知道了。那照你的說法,現在澤伊奈爾也有理吧?”
“咋會?”
“這還用問嗎?那家夥現在也是被逼急了!”
“那俺就不知道了。”工頭無可奈何地說,“像這樣的混蛋,是不能讓他混在民工堆裏的。你要問為啥的話,從前俺在一個農場裏幹過。要說起俺那個活,真是好得沒治了。俺的那些民工啊,不管你是揍他們的脖頸兒,還是搶掉他們已經吃進嘴裏的麵包,他們吭都不會吭一聲,像小羊羔一樣乖。他們都是些庫爾德人,可聽話著呢。你就是把他們塞進麻袋,讓他們一天24個鍾頭連軸幹,他們也會二話不說地照辦。不光照辦,他們還會跟你點頭哈腰。要是你想去拉屎撒尿,他們會替你提溜著馬桶跑在你的前頭。民工嘛,就得是這樣的!”
“後來呢?”
“後來嘛,有個跟澤伊奈爾一樣的狗東西混進了他們當中,不出三天就把他們給洗腦了。”
這時,小亞森正好從他們身邊經過。工頭便把喝空了的茶杯遞了過去說:
“給咱再滿上!”
說完,工頭在一個大的白銅盤子上卷了一根粗粗的煙,然後把盤子遞給了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