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夏穆丁撇下他走了。
阿裏尷尬地看著希達耶提的兒子:
“真是個狗娘養的。俺把火柴借給他了,可現在俺問他要麵包都不肯給。早知道,俺就不借給他火柴了。”
希達耶提的兒子沒搭理他。
阿裏向一個陌生人問有沒有帶麵包,那人說沒有。阿裏又接連問了幾個,都說沒有。希達耶提的兒子實在忍不住肚子裏的咕咕叫,一屁股坐到了路邊。阿裏也跟了過去,茫然地望著路上。那些從他麵前經過的人們跟他倆沒啥兩樣,根本就沒有人停下腳步看阿裏和希達耶提的兒子一眼。因為在路上有太多的人因為饑餓、疲憊和各種各樣的疾病而再也走不動了。在這條路上,每個人能依靠的隻有他自己。頭頂上是烈日,腳底下是陽光下如同烤爐中的灰燼般滾燙的土路。路上時常有卡車和轎車來來往往,而每一輛車駛過,都會揚起一陣讓人睜不開眼的漫天塵土。
阿裏也在希達耶提的兒子身邊坐了下來。他還能咋辦呢?他嘴上泛著白沫,雙眼黯然無光……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
“你說,法提瑪會不會在他們當中呢?”
希達耶提的兒子本來就已經累得不行了,聽他這一問,氣就不打一處來:
“到現在還在念叨著你的法提瑪,看俺不罵死你!”
“咋了啦?”
“你真夠混蛋的……”
盡管忍受著饑餓和疲憊,“摔跤手”阿裏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今天。今天是發工錢的日子,法提瑪也應該進城的。那個農莊的工頭曾經說過:“法提瑪是俺妹子!”一個人能對自己的妹子動歪腦筋嗎?即便他動了歪腦筋,法提瑪也不會被他吃了呀。法提瑪永遠是那個結實的法提瑪。他還能到哪兒找到另一個法提瑪呢?突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便捅了捅希達耶提的兒子:
“嗨嗨!你聽俺說。”
希達耶提的兒子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了看他:
“又咋了?”
“等到了城裏,咱一起去找尤素福吧,行不?”
“你是說去工地?”
“是呀。”
“行啊。”
阿裏高興了:
“太好了。到了工地上,俺在外麵待著,你去把咱那尤素福叫出來!”
“你幹嗎不進去?”
“怕萬一嘛。”
“你是怕法提瑪的男人吧?”
“俺咋會怕他?”
“你既然不怕他,幹嗎要讓俺去?”“摔跤手”阿裏沒有回答。他本來是想回答的,可這時候,庫爾德人澤伊奈爾來到了他們身邊。澤伊奈爾也跟他們一樣疲憊不堪,他的嘴唇也白糊糊地裂著口子。
澤伊奈爾問:“你們累了吧?”
希達耶提的兒子回答:“累壞了。”
阿裏問:“你帶著麵包啥的了嗎?俺餓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眼睛也直發黑。”
澤伊奈爾吃驚地說:
“你們出來前沒吃麵包嗎?”
“沒吃。他們也沒給呀。”
“他們給的本來就沒法吃,連狗都不會吃的!”
“這人哪,一歇下來就變得怪怪的。”
“沒錯,變得沒力氣,沒胃口……”說著,澤伊奈爾掏出用手帕包著的麵包,掰成兩半,一半遞給了阿裏,另一半給了希達耶提的兒子:
“稍微墊一下吧,空著肚子咋能走路呢?人會不行的。空肚子走路的時候,總覺得會摔跤。你們也是這麼覺得的吧?”
不管是希達耶提的兒子,還是阿裏,根本沒留意他的問題。兩人向惡狼一樣向手裏的麵包發起了攻擊。在用強壯的牙齒嚼著麵包的時候,他們非常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澤伊奈爾知道他們的感受,所以對他們的無理並沒有介意。他在兩人的麵前蹲下,開始欣賞他們的吃相。兩人的食欲是如此旺盛,吃起來簡直就是狼吞虎咽……“摔跤手”阿裏在咽下最後一口麵包之後說:“真好吃呀。總算活過來了!”說著,他用孩子氣的目光充滿感激地看著澤伊奈爾:
“兄弟啊,真得好好謝謝你。俺要讓安拉保佑你一輩子平平安安!”
“不用這樣的啦,兄弟,不就是半個麵包嘛,還是幹透了的麵包。”
“幹麵包也好啊。”希達耶提的兒子說,“俺總算活過來了!”
“……”
“……”
過了一會兒,他們站起身,重新踏上了土路。澤伊奈爾問:
“你們這個禮拜還幹嗎?”
“這得看運氣了。”阿裏說,“要是他們用咱……”
“要是他們用咱,咱就幹。”希達耶提的兒子接過了話茬。
“他們會用你們的。”澤伊奈爾說,“他們幹嗎不用你們呢?可那個混蛋肯定不會用俺了。”
“摔跤手”阿裏說:“他也不會用俺。”
“為啥?”
“俺不賭錢,也不抽大麻。他可生氣呢!”
澤伊奈爾用庫爾德語罵了一聲,然後說:
“不用就不用嘛。看看他們給咱吃的,連狗都不會吃的。飯裏麵有石子,麵包裏長了蟲。俺的牙都差點被崩掉了。兄弟們哪,別的打穀場上的民工都比咱有腦子。他們從來就不吃這樣的飯!”
阿裏好奇地問:
“他們不吃嗎?”
“就是不吃啊!”
“那他們不就餓肚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