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帶著一種淒涼的勝利口氣說著話。她好像決心進入她的未來家庭的精神中去,從她敵人的悲哀中汲取歡樂。

“要是你站在那兒再多一分鍾的話,你馬上就要由於你這樣神氣而難過啦。”她的公公說,“滾,討厭的家夥,收拾你的東西去!”

她輕蔑地退開了。等她走掉。我就開始要求讓我頂替齊拉在山莊的位置,請求把我在這裏的位置讓給她。但是他根本不答應,他叫我別說話,然後,他頭一回瞅瞅這屋子,而且看了看那些肖像。認真看了林悖夫人的肖像之後,他說:“我要把它帶回家去。不是由於我需要它,可——”他猛然轉身向著壁爐,臉上帶著一種——我找不出更好的字眼來說,隻好說這算是一種微笑吧,他接著說:“我要告訴你我昨天幹什麼去!我找到了給凱瑟琳掘墳的教堂司事,讓他把她的棺蓋上的土撥開,我打開了那棺木。我當時想我將來也要埋在那兒。我又看見了她的臉——還是她的模樣!——司事費了很大的勁才趕開我,他說如果吹了風那就會起變化。因此我就把棺木的一邊敲鬆,又蓋上了土,不是靠林悖那邊,滾他的!我願把他用鉛焊住。我賄賂了那掘墳的人等我埋在那兒時,把我們兩人的屍體混在一起,等到林悖到我們這兒來,他就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了!”

“你是很令人討厭的家夥,希刺克厲夫先生!”我叫起來,“你擾及死者就不害臊嗎?”

“我沒有擾及任何人,耐莉,”他說,“我給我自己一點安慰而已。現在我將要舒服多了,等我到那兒的時候,也能在地下躺得住了。擾及了她嗎?不!她擾了我日日夜夜,18年以來——不斷地——毫無憐憫地——直到昨夜!昨夜我總算是平靜了,我夢見我靠著那長眠者睡我最後的一覺,我的心停止了跳動,她的臉偎著我的臉。”

“要是她已經化入泥土,或是更糟,那你還會夢見什麼呢?”我說。

“夢見和她一同化掉,也許還會更快樂些!”他回答。

“你以為我害怕那樣的變化嗎?我掀起棺蓋時,我原等待著會有這麼一個變化,但是我很高興它還沒有開始,那要等到我和它一同變化。你清楚她在死後我發狂了,每天我都在祈求她的靈魂回到我這兒來!我很相信鬼魂,我相信它們是生存在我們中間的!她下葬的那天,下了雪。晚上我到墓園那兒去。風刮得陰冷如冬——四周是一片淒涼。我不怕她那個混蛋丈夫這麼晚會蕩到這幽穀中來,也沒有別人會有事到那邊去。我是單獨一個人,而且我清楚就這兩碼厚的鬆土是我們之間唯一的障礙,我對我自己說——‘我要把她再抱在我的懷裏!假設她是冰冷的,我就認為是北風吹得我冷;如果她不動,那她是睡著了。’我從工具房拿到一把鏟子,開始用我的全力去掘——挖到棺木了,釘子四周的木頭開始咯吱地響著,我馬上就要達到我的目的了,那時我好像聽到上麵有人歎氣,就在墳邊,而且俯身向下。‘如果我能掀開這個’我咕嚕著,‘我願他們用土把我們倆都埋起來!’我就更拚命地掀。在我耳邊,又有歎息聲。我好像覺得那歎息的暖氣代替了那夾著雨雪的風。我知道身邊並沒有其他的活物,但是,正如人們感到在黑暗中有人走了過來,可又並不能看清楚那人是誰,我那麼確切地感到凱蒂在那兒——不是在我腳下,而是在地上。一種突然的輕鬆愉快的感覺從我心裏湧出來,渾身都是。我放棄了那份差事,馬上獲得了慰藉,說不出來的慰藉。她和我同在,在我又填平墓穴時,她逗留著,並且和我一同回到了家。你要想笑,就盡管笑,可是我確信我在那兒看見了她,我確信她跟我在一起,我不能不跟她說話。到了山莊,我急切地衝到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