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榮轉業到地方後,先後被10所中小學聘為“校外輔導員”。原因很簡單,70年代末,他因作戰有功,被授予“偵察英雄”光榮稱號。抓“舌頭”的故事講了上百場,學生們佩服得五體投地。惟獨他念初三的兒子卻無所謂。
這天雙休日,陳榮跟兒子弈棋。兒子不經意地問:“老爸,你真的獨闖敵陣,抓到個‘舌頭’?”
陳榮一驚,臉有些紅,是喝醉酒似的,還是兒子說到他的痛處,反倒提不起精神。“咋的,這還有錯?!”
“不對,我班李青舅舅在南疆當過兵,據說也是偵察兵,對那裏的情況了如指掌,一般抓‘舌頭’起碼得兩三個人,哪有獨闖的。“兒子情緒很激動,說著,從書包裏掏出一張《紅山晚報》,報紙上記載著陳榮那段光榮的經曆……”
陳榮接過報紙,草草地看了一遍,氣呼呼地說:“怎麼能這樣寫呢,沒有戰友們的配合和支持,我能擒住‘舌頭’,那不是瞎胡鬧嗎?”
兒子反駁說:“爸爸,還是你有問題,要不,誇大其辭;要不,沒說清楚,反正差頭兒出在你身上。”
陳榮心裏不是個滋味,“今天咋的了,我兒子都跟我較上勁,莫非他知道真實情況?”他嘴裏嘀咕:“不可能,不可能。”
陳榮把23年前的一張發了黃的軍報拿給兒子看,兒子品讀了兩遍,覺得內容太不真實了,太拔高了吧。
“爸爸,那位記者叔叔采訪了你嗎?”
“傻小子,爸爸躺在病房裏,嘴唇都掛花了,說不了話。”
“那他咋知道你的事跡呢?”
“他問一句,我答一句,對的,我就點頭;不對的,我就搖頭。”
兒子詭秘一笑,噢,原來如此呀!
這天上午,正在批閱文件的陳榮接到電話,說有一搖著輪椅的人找他有事。他是市民政局長,對上訪者,熱情接待。
陳榮定眼一看,哎呀,這不是原野嗎,同他一起抓‘舌頭’的戰友嗎!
“聽說,你在雲南找了個姑娘,不是在哪定居了嗎?”
“故土難離呀!”原野打了一“唉”聲。
“你看我,啥也不是,調來時,把檔案給弄丟了,殘廢軍人證也沒了,我們縣啥照顧都沒有,連孩子上學都難啊!”
“這好辦。這好辦。”說著,陳榮操起電話叫他部下把原野安排好,並留他吃飯,原野卻婉言謝絕,搖著輪椅走了。
“陳局長,我們學生等你做報告呢?”五中團委書記說。
陳榮沒有失言,還是硬著頭皮做了一場報告。
不知為什麼,今天的報告做得最糗,連他兒子也這樣認為。
“爸爸,聽李叔叔說,你的戰友來了?他在南疆丟了一條腿還有一隻手,現在連檔案都丟了,是有這事嗎?”
陳榮瞅瞅兒子,意思是說,你小子消息挺靈通呀!
“爸爸,聽我班李青說,由他舅口述,記者代筆一篇在南疆抓‘舌頭’的回憶文章呢?”兒子神神秘秘地說。
陳榮沒吱聲,漸漸地低下頭。
過後,陳榮將抓'舌頭'的真實情況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叫《榮譽》。
原來,陳榮從軍校畢業,就開赴南疆,當偵察排長,在那次抓‘舌頭’戰鬥中,確實是立了功的,但第一個抓住‘舌頭’是老兵原野,在押送‘舌頭’途中,原野在前麵探雷,他在後麵押解俘虜,結果原野一不小心觸上了地雷,卻成了終生殘廢,而他雖受了傷,但在記者的筆下,他卻成了當當響的英雄……
陳榮如釋負重,他總算了卻壓在心裏23年的一塊心病。